嚴惜剛進了陸府就被春燕這個三等丫頭給了個下馬威，跟她一起抬水的丫頭叫阿蘭，今年才不過八歲，是跟陸府簽了賣身契的。
她力氣小，兩人磕磕絆絆，熱水撒了一路才勉強將水抬回來。
另外兩個丫頭一個叫三丫，一個叫寶素，跟嚴惜一樣大，也都是簽了賣身契的。
只有嚴惜籤的是活契，十年之後契約到期，她不用出贖身銀子就能跟主家解了契歸為良家。
春燕給她們拿來了四套陸家下人穿的淺青色襦裙，都不是嶄新的，看著有五成新。
即便如此，四個人穿上還是很歡喜，因為即便不是新的，也比她們帶來的衣裳好。
春燕將衣裳扔給她們就走了，四個小女娘年齡都不大，春燕走之後，他們也沒有那麼拘謹了，穿著同樣的衣裳光著腳坐在炕沿兒上說話。
四個女娘裡面，這個叫寶素的話有些多。
她家在鎮上開了個油鋪子，生活有著落，倒不至於吃不飽飯賣兒賣女。
她家將她賣到陸家，皆是因著她姑母的一番話，寶素她姑母是鎮上的接生穩婆，也算是見多識廣。
“我姑母說，陸家是咱雲山最富裕的人家，知縣老爺也沒有陸家富裕。只要進了陸家以後吃喝不愁，長大之後，就是配個陸家的小廝也比嫁給莊稼漢強。”
寶素說這些的時候，沾沾自喜，一臉的自豪。
嚴惜聽得一愣一愣的，她雖然小，也是知道的，她若是嫁給了陸府的小廝，以後他們生下的孩子就是陸府的家生奴才，這真的值得驕傲？
三丫似乎跟寶素很有共鳴，她羞紅著一張小臉說：“介紹我進來的媽媽也說了，若是以後能……能被陸家的主子看上納了房，再生下個一兒半女也能成為陸家的半個主子。”
三丫長得素淨，並不出挑。
她這樣說，寶素拿眼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跟春燕看她們是一模一樣的。
寶素的姑母送她進陸家，自然也是打著這樣的心思。
這會兒她猛然聽到三丫這樣說，好似自己藏著的秘密被人挑了出來，不由得白愣了她一眼。
“你當誰都能做姨奶奶啊？長得不好看都白搭。”
說著她扭著身子抬手撫了撫額前的頭髮。
寶素圓臉盤子，眼睛很大，烏黑髮亮，因著她臉上有肉倒是看著比其他三個都要可愛一些。
大家都在一起說話呢，三丫只是將人牙子在她家說的話學了一遍，沒想到就這麼被懟了，她面有訕色地垂下了腦袋。
阿蘭人小，看著也老實，坐在一旁不說話。
在旁邊聽著的嚴惜整個被震撼住了，她們才十歲啊，竟然就想了那麼多。
跟她們一比，她覺著自己好像個小傻子。
來陸府之前，她就想著過來做工努力存銀子，還想著過來這裡應該是餓不著肚子的，其他的她還真沒有想過。
嚴惜又瞅了寶素一眼，她長得確實挺好看的。這麼好看的人，長大以後還愁尋不著好婆家。
做正頭娘子不好？做什麼想著做小呢？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來，小院裡靜悄悄的。
春燕走之後再沒有人過來，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興許也不會有人喊她們用晚膳了。
大通鋪上有鋪的，有蓋的，不吃晚飯對嚴惜來說也沒什麼，她便拉過薄被躺下就睡了。
其他三人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等到人來，便都餓著肚子睡下了。
沉睡前，嚴惜還想，陸家倒不至於斷她們幾個小丫頭的口糧，應該是那叫春燕的將她們給忘了。
翌日一早，好歹那春燕早早地過來了，他們被帶去見了吳媽媽，一個膚色白淨看起來有四十來歲的婦人。
吳媽媽簡單地問了他們幾句，就讓春燕帶著她們去了陸大爺的院子裡去當值。
說是陸大爺院裡沒有什麼丫鬟婆子，這會子他要成親了，老太太給他院子裡添幾個跑腿使喚的丫頭。
嚴惜籤的是活契，被分到院子裡灑掃。寶素她們三人因是籤的死契都被安排跟著三等丫鬟做事。
跟著三等丫鬟做事也比灑掃強，當時嚴惜不明白為何她被安排灑掃？
在陸家待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嚴惜才明白，只有簽了死契的奴僕才能得到主家的重用。
九月十六是陸大爺成親的日子，提前兩天陸大奶奶的陪嫁僕婦便到了陸家。
一時間陸大爺的青林院被大奶奶的僕婦們佔據。
嚴惜是青林院掃地的，沒活的時候她就坐在門檻上等活。
這會兒，兩個過來院門口掛彩的丫鬟拉著她幫忙。
其中一個埋怨道：“這爬高上低的活不該是找兩個小廝來做嗎？怎地使喚咱們兩個？”
她嘴裡埋怨著，腳下卻是利落地爬上梯子，伸著胳膊往門頭上面掛紅彩。
“你可少說些話吧，大奶奶陪嫁的使喚丫頭都在這院裡呢。萬一被她們聽到了再傳到奶奶耳朵裡，還不知道怎麼罰你。你消停些，管事們怎樣安排你就怎樣做吧。”
兩個人絮絮叨叨小聲嘀咕了許多，嚴惜便也從他們的談話中知道，未來青林院的大奶奶可是個能讓全府上下人人都要高看一眼的人物。
究其原因，只因為她乃是府城宋知府嫡親的侄女。
士農工商，士排在第一位，在整個陸家的女眷裡，她的出身可是最高的。
大太太出身商戶女，老太太好像出身貧家。
想當年，陸家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戶，陸老太爺靠著出海賺到的第一桶金開了一家典當鋪子，由於經營有方、誠信待人，沒過多久，生意日漸興隆起來。
眼看著事業蒸蒸日上，陸老太爺乘勝追擊，緊接著又開了一家藥鋪子。陸老太爺善於經營，手下的鋪子越來越多，陸家在這雲山縣也越來越富有。
再是富有可商人沒有地位，跟官家聯姻才能提升自家的地位。
於是，老太爺給么子陸二老爺娶了縣主薄的女兒。陸二老爺是個上進的，成親不久二十三歲那年中了舉人。
陸家總算有人入仕，陸大老爺便是通過陸二老爺結識了府城的官員，在府城待了一年之久才給陸大爺結了這門體面的親事。
嚴惜剛來沒有兩天，一個管事媽媽吩咐她將院子打掃乾淨就行，平常也沒個人說話，如今這兩個人邊幹活邊閒聊，她聽得比誰都認真。
陸家富甲一方，還是想盡辦法跟官家聯姻，皆是因為商戶沒有地位。陸家的子侄一輩除了要接手家業的陸大爺，餘下的都在族學裡讀書。
就連陸大爺也是十五歲考中了秀才之後才接手的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