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罩房內。
添喜拎著食盒走進來,瞧見喬婉晴正在低頭寫著什麼,忙將碳爐往她跟前挪了挪,傻乎乎地看了眼那些墨糰子。
“外頭怎麼鬧哄哄的?”喬婉晴抬手蘸了蘸墨汁。
添喜又朝那硯臺看了看,好奇地摸了一下,說道:“官差來了,在馬房那邊抓人。”
“這麼快?”喬婉晴有些意外,朝外看了眼,又問:“我讓你打聽的事兒?”
添喜立馬道:“問過了,夫人。表小姐跟前的喜鵲,一個時辰前出去了。奴婢聽後廚的胖妞說,她是從後廚那邊的角門偷偷溜出去的。”
喬婉晴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果然是她。知曉賀家的謀算,她到底坐不住了。”
如此便說明,李雲雅並非她表現的那般單純善良。
說著,又皺了下眉,疑惑道:“我雖故意引她出手,卻沒想到她居然這般著急。”
她將筆擱下,目光落在後罩房外淒涼的枯樹上,聽著馬房那邊傳來的嘈雜聲響,似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她家雖清貧,可李大人卻是實實在在的官身,按理可以尋到更高的門第,緣何會看上賀昌旭這麼個家世平平還有妻室之人?”
她不信賀昌旭這種靠著妻子扶持起來的沒用男人能讓李雲雅這般心機深沉的女子傾心付出非卿不可,除非……有什麼她不得不嫁給賀昌旭的理由?
思索間便不自覺蹙起了眉。
“夫人。”
旁邊,添喜將飯食擺出來,“趁熱吃吧。”
“嗯。”喬婉晴應了,來到桌邊,看到桌上的血燕窩,有些意外,抬眼看向添喜。
添喜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側臉,“廚房給您準備的是銀耳羹,奴婢瞧著寡淡得很,就悄悄地跟另一頭備著的血燕窩換了。”
喬婉晴被她逗笑了,沒說什麼,端了血燕窩,吃了一口後,又笑著搖搖頭。
添喜本就惴惴,看喬婉晴搖頭,害怕喬婉晴怪她,忙又說道:“都是用夫人的銀子買的,本就該夫人吃。憑什麼她們吃好的,卻讓您吃差的!夫人以後別什麼都讓給她們了!”
喬婉晴彎唇,將血燕窩放下,招了招添喜,等她到了近前,摸了摸她蓬亂的頭髮,笑道:“是不是還在害怕陶嬤嬤的事兒?”
不然不會腳一個以前只會事事忍讓的丫頭會做出這般的舉止,說出這樣‘以下犯上’的話來。
果然,添喜眼睛一瞪,隨即嘴巴一癟,臉上露出幾分懼色,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奴婢方才去馬房的時候,還看到了個小孩子的骨頭,就這麼點兒大……”
她比劃了一下,“是馬伕那傻兒子用泥巴堵住嘴巴和鼻子活生生悶死的!老夫人,老夫人還說要悄悄地處理了。他們,他們都是壞人,夫人,我們跑吧!”
跑?
能跑到何處呢?
她是賀家上了族譜的媳婦兒,大半的嫁妝還捏在賀李氏手裡。
跑不掉,也不願意。
賀家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最後還要殺她攀高枝兒,她怎麼能心甘情願地將這一切拱手相讓?叫他們一家子駟馬軒車朱門錦戶?
拉住添喜的手,柔聲道:“是我不該叫你做這種事,嚇著你了。”
添喜眼眶陡然紅了,卻立馬搖頭,再喬婉晴身邊跪下,挨著她的手哭著道:“奴婢的命是小小姐給的,小小姐讓奴婢做什麼奴婢都願意!只是,只是這賀家的人,都是吃人的惡鬼,小小姐,他們會害死你的呀!”
喬婉晴頓時鼻頭酸楚,眼淚也跟著落下——這傻丫頭怎知,她其實早已死過一回了啊!
將她攬在懷裡,並沒與她說什麼大道理或者將自己這滿腔的恨意加註在這個無辜的孩子肩上,只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道:“別怕。”
添喜頓時哭得更兇了。
她的小小姐這麼好,為什麼這群壞人要這般欺負她啊!
剛要說話,屋外忽而傳來聲音。
忙收了哭聲站起來,就見賀李氏身邊的一個婆子急匆匆地走過來,道:“夫人,老夫人讓您趕緊過去一趟!”
……
賀李氏對喬婉晴素來都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不想這一次一等竟等了許久也不見人!
她看向面前這突然登門並將馬房迅速控制起來的的京兆府捕頭,笑道:“我這媳婦兒素來規矩差,還望差爺見諒。”
那捕頭早等得不耐煩,見人不來,便直接說道:“我等還有公務在身,就不在此耽擱了。兇手與屍體便先帶回衙門內,還請老夫人轉告賀大人,最遲明日下衙前,去一趟京兆府,配合大人調查案情做卷宗記錄。這就告辭了。”
賀李氏臉色微變,示意婆子攔住那捕頭,道:“這位差爺,我家大郎如今也是正經的戶部從六品主事,怎能去京兆府配合查案?若傳出去,對他官聲豈非有礙?還請差爺略等一等,我再命人去催我那兒媳婦,隨你們一同去衙門……”
那捕頭卻推開了攔路的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賀老夫人,並非我等不體諒。這京兆府辦案呢,莫說賀大人不過從六品,就是王府公爵,那也是要配合調查的。有勞賀大人明日走一趟吧,公務在身,告辭!”
賀李氏眼睜睜看著一群京兆府的捕快抬著屍首、押著那哭嚎的馬伕父子從賀家大門揚長離去,門口全是人指指點點,氣得眼睛發黑,吩咐門房關了大門,快步走過二進的院子,就見賀昌旭站在廊下張望。
見著她便急急忙忙地問:“母親,如何了?喬氏可同他們去京兆府了?”
賀李氏驟然沉了臉,還沒說話,就見喬婉晴從月門後姍姍走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張口便斥,“喬氏,是不是你報的官?!”
喬婉晴似是被她這模樣給嚇到了,愣了愣,才問道:“不知婆母喚我來是有何事?什麼報官?”
賀李氏想到門口那群人以後會怎麼議論賀家,此時就算想裝慈靄也裝不出,只怒目看向喬婉晴,“若非你命人報官,那京兆府的捕頭怎會突然來此?還大張旗鼓地將人和屍首帶了出去,你可知,若是傳出什麼議論,可會壞了大郎的大好前程!”
喬婉晴眼睛微瞪,臉都白了幾分。
賀昌旭看著她的反應,也不滿皺眉,“晴娘,那陶氏是你的貼身乳母,人死在家裡被外頭知曉,於你名聲也無益,母親本是好意想替你遮掩了,你怎能這般特意宣揚?”
喬婉晴似是終於聽明白了他們的話,不可置信地紅了眼,張口卻問:“死的是陶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