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晨急迫地衝進財務總監助理辦公室,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喂?”
對面一個沉靜的女聲響起:“您好,請問您是陳女士的什麼人?”
“我是她的丈夫孫晨。”孫晨這才意識到,當年留在打拐辦的聯繫電話是妻子陳茗的號碼,“剛才你是不是說,我們的兒子有消息了?”
他把電話從耳邊放下,點開了免提。
秦麗退出辦公室,輕輕掩上門。
“是的。這裡是東城治安分局打拐辦。上週橫街治安所帶來了一個學生,說是從小被人撿到收養的,請求我們採集生物檢材,幫助他尋找親生父母。經過比對,他的DNA與素材庫裡陳女士、孫先生留下的DNA契合度達到九個九,可以基本確認與陳女士、孫先生有直接的親緣關係。”
孫晨手一鬆,手機從掌心滑落掉在地毯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顫抖著蹲下去,手指觸碰到手機邊緣,卻怎麼也拿不起來。
陳茗也捂著嘴,雙眼含淚癱坐在沙發上。
“喂?喂?您在聽嗎?”
“在,我在!”孫晨大聲回答,“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孩子?”
…… ……
孫晨和陳茗都是聊城本地人。
陳茗出身於教師家庭,父母都是教師,作為家中獨女的她從小就是乖乖女,學習成績一直很優秀,大學就讀於聊城大學,財會專業。
孫晨是她的高中同學,家裡做著小生意,人很聰明,卻非常調皮,屬於人們口中的“黃毛”。
兩人在高二時開始揹著父母談戀愛,孫晨沒有考上大學,早早開始混社會。
有一個大學生女朋友在當時的社會人眼裡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而陳茗也一直沒有瞧不起孫晨,即便家裡三令五申逼她和孫晨分手,她也沒有屈服。
反而叛逆地和孫晨在校外租房同居。
大三的時候,她懷了孕,這才迫使父母捏著鼻子同意了二人的事。
陳茗休學一年,生下了長女孫玲。
也正是這個女兒的出生,使得孫晨告別了渾渾噩噩混社會的歷史,糾合了萬盛等幾個關係特別好的兄弟,開始攬小工程。
他們的好勇鬥狠擊退了許多競爭對手,工程越來越多,乾脆成立了晨茗建築公司,開始了騰飛的起始。
三年後,晨茗建築更名為晨茗地產,陳茗也畢了業,次年生下了長子孫煒。
子女雙全、事業也處於上升期,孫晨夫婦也成為旁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但是不幸來得非常突然。
孫煒九個月的時候,家裡的保姆和他同時失蹤。
若非孫玲已經上了幼兒園,估計也難逃同樣的噩運。
孫晨夫婦下班回到家裡,遍尋不見,忙報了警。
警方在一列南下的火車上抓獲了逃離的保姆,但孫煒卻下落不明。
據保姆招認,她是收了孫晨一個社會上的仇人的鉅額金錢,利令智昏趁孫晨夫妻都不在家的時候盜走了孫煒,並且交給了一箇中年婦人。
根據她的口供,警方抓獲了那個仇人,但他並非真正的指使者。
真正的指使者,是孫晨的父母、孫煒的親爺奶!
孫晨父母共有兩子一女,女兒孫莨早年嫁在隔壁市,長子孫晨自小叛逆,和父母關係不好,家裡最受寵的是幼子孫興。
孫興新婚半年多就遭遇車禍去世,他的妻子當時正懷著孕,在孫家父母的懇求下,生下了兒子孫皓後才改嫁,孫皓就留在孫家,由老兩口撫養。
孫皓比孫煒小三個月。
兩個老人從小就不喜孫晨,幼子不幸去世,就把全部的情感都繫於孫皓身上。
他們看到孫晨家業越來越大而孫皓未來卻沒有保障,竟然起了惡念。
事發後,老兩口在家裡服毒自盡,留下遺書要孫晨收養孫皓。
在他們的思想裡,能夠繼承家業的只有兒子,孫晨和陳茗的兒子沒了,收養的孫皓未來就能繼承他們的家產,以後就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案發一個月後,盧永縣治安局給聊城治安局發來通報,當地破獲了一個人販子團伙,抓獲的人販子裡就有那個中年婦人。
但是孫煒並沒有在解救出來的被拐孩子裡。
據人販子交待,當時因為逃避治安員追捕,她把孫煒扔在了一條臭水溝的草叢裡。
當時正是冬夜,室外溫度低於零度,而且事發已經一個多月,即便孫晨夫妻再三請求,警方也沒有辦法找到孫煒。
失望的孫晨夫婦最後還是收養了孫皓,雖然老人做了惡事,但孫皓本人是無辜的。
又過了兩年,陳茗生下次女孫筠,因為兩年來心情憂鬱,這次懷孕生產非常危險,陳茗也因此喪失了繼續生育的可能性。
後來,夫妻雖然沒有停止找尋孫煒的行動,但感情仍然慢慢地轉移了一部分到孫皓身上。
整個聊城市,知道孫皓並非這對夫妻親子的人不多,平時孫晨夫妻也沒有對他區別對待,就連孫玲都忘記了自己失蹤的親弟弟。
孫皓從小也很乖巧,如今正在聊城實驗初中上初三。
…… ……
橫街治安所。
孫晨夫妻坐在接待室裡,緊張地等待著。
自從接到電話後,兩人就一直沒有平靜下來。
十多年前,兩人就已經放棄了找回兒子的希望。
寒冷冬夜失蹤一個多月的不滿一歲的孩子,存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現在忽然有了消息,他們又如何不激動?
打拐辦沒有直接告知他們孩子的下落,而是讓他們去橫街治安所等待。
畢竟生活不是小說,直接趕去孩子的學校或者家裡接人,是不合法的。
標準流程是通過治安所,由治安所聯繫孩子,徵得他同意後派人把人接到治安所,由治安所審查材料後安排雙方見面。
孫晨無法安坐,在接待室裡走來走去,煙都抽了好幾支。
陳茗沒有怪他,她自己也是一樣的心情。
出發去聊城八中接人的,又是黃超和宋思遠。
“你說這事是不是很湊巧?”黃超笑著說道。
“太巧了,感覺像小說。”宋思遠感慨無比。
沈虞本來生活在盧永縣,因為教育問題被沈斌帶來了聊城——此前他們從來沒有來過——,恰好又租住在橫街治安所的轄區。
當初沈虞養父去世,警情是二人接到出警的。
帶沈虞去分局打拐辦採集檢材,也是二人去辦的。
——本來兩人應該休假的,但沈虞在交班前就來了治安所,索性一事不煩二主,兩人就帶著他跑了一趟分局。
現在雙方認親,竟然還是二人去接的人。
宋思遠打電話聯繫了沈虞本人,但他在上課無法接聽電話,所以最後是通過校辦讓沈虞知道了親生父母的消息。
李若愚陪著他上了警車。
在看到沈虞的瞬間,陳茗就確定了他是自己的兒子。
沈虞和年輕時候的孫晨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看著瘦削的沈虞穿著寬鬆的校服,陳茗的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
她想要衝上去抱住沈虞。
沈虞卻後退了小半步,陳茗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兒子,你是不是在怪媽媽?”
孫晨拉住了激動的陳茗,示意她不要嚇到孩子。
“兒子——我……”陳茗泣不成聲地坐在接待桌一側。
李若愚也確認了面前這對穿著昂貴定製服裝的夫婦,就是自己學生的親生父母。
她的心情也莫名激動起來。
等到雙方隔桌坐下後,黃超拿來了親子檢測報告,分別給了每人一份。
孫晨和陳茗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到親子概率99.9999999%和官方檢測機構的公章後,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眼淚汪汪地看著對面的少年。
“十五年了,孩子,”陳茗把手伸向對面,試圖觸碰少年。
但桌子太寬,她的手無力地停在中間。
沈虞的情緒非常平靜,他合上報告,說出了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
“家裡是不是收養了另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