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要去外面赴約,王初芸親自挑起了衣裳。
“這件是不是太素了?”
“這件好像又有些豔。”
“這件湖藍色的如何?”
……
說起溫青白,可是與王初芸有救命之恩。
那還是在她未出閣之時,有一回去城外的道觀進香,那時正值春日,山上野花盛開,王初芸年少貪玩,便夥同夏樹與甜桃一起,避了繼母走小道。
哪知在中途遇上毒蛇,王初芸的腿被咬了一口,正在性命垂危之際,溫青白便出現了。
他正好通醫術,便救了她。
他二人因此得以認識。
那時候王初芸還不知道自己身上揹負著一個娃娃親,春花爛漫時相遇,便紅了臉,泛了羞。
後來才得知,其父與自己的父親頗有幾分交情,溫青白也時常跟隨父親到她家做客。
一來二去,雖然兩廂沒說幾句話,但每每相遇,王初芸都會喚一聲青白哥哥。
再後面,又聽說溫家有意要給溫青白說親,正找媒人物色京中合適的人家。
王初芸再在家中見到溫青白,便叫丫鬟偷偷約他在王宅的小山亭單獨一敘。
溫青白去了亭上,王初芸也正好要趕去,可就在去的路上,被父親叫住了。
父親說:“芸兒,我有一件要事要告訴你,你準備準備,你母親待會帶你去國公府拜訪一下。”
王初芸終是沒能見到溫青白,而等她這一次從國公府回來,她與卿家七郎的婚事,便已定下來。
王初芸最終換了一身月白繡纏枝花的裙衫,素雅大方,將頭髮盤起來。
她望著鏡中的女子,儼然一副為人妻的打扮,不免暗歎。
不過,其實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年少的美好,就讓它永遠存於記憶中吧。
她這一回之所以想出去單獨見一見溫青白,是為了他的命運。
上一世,他因為同時也是裕王的定期問診大夫,在裕王一黨落網後,他受到牽連,被貶為庶民。
而他的父親,大溫大夫是個極為重視家族榮譽之人,長子無用了,便也不怎麼管他,最終,他們溫家傳出說他與自己父親的姨娘有染,將他逐出了家門。
後來,王初芸也被抓起來,他的結局就此不得而知,想來定是淒涼落寞的。
王初芸重活一世,既然再見溫青白,斷然沒有不出手相救的道理。
希望她個人的微小改變,能左右他人的結局。
戴上冪籬登車出門。
馬車一路到醉仙樓停下,事先叫人定了二樓靠河的雅間,坐在裡頭,便能望見穿城而過的恩澤河,風景宜人。
王初芸走進雅間,推門入內,便見一位長身玉立的公子正在窗前站著,背朝著她,面朝窗外的河景。
“青白哥哥。”
男子聞言回頭,王初芸摘了冪籬,對他淺淺一笑,款款施禮。
為避嫌,雅間的門自王初芸進來後,便沒再關過,各自的丫鬟與小廝都在門口候著。
方坐下,溫青白的目光不敢在王初芸身上停留,只垂眸望著桌面:“不知世子夫人約見在下有何要事?”
王初芸原還想同他敘敘舊的,可見他一副溫和但疏離的模樣,只好打消了念頭。
“我……青白哥哥……”
“叫我小溫大夫便好。”
王初芸默了默,笑了:“青白哥哥,昔日我便這麼叫,如今已經難改口了。”
她再活一世,又想著和離,才不想拘泥這些小節,依舊想怎麼叫怎麼叫,為何要活在世俗眼光裡,難不成成親以後,就要與以往的朋友斷絕往來?
只要沒有越矩之事,她便無所畏懼,也無所謂。
“青白哥哥,我這次來,其實是為了一件事,不知能不能得青白哥哥應允。”
“世子夫人但說無妨。”
王初芸醞釀了一下措辭:“我知道接下來的話稍顯唐突與荒誕,但,萬一是真的呢……”
王初芸也沒說她重生之事,只說早在三年前,那日要約見她,便是她為他在郊外的道觀求了一張符,原想那一次在王家小山亭交給他,以報答救命之恩,只是沒想到,那次錯過後再沒機會相見。
後來她嫁了人,她更沒機會將護身符送給他。
近來又總做怪夢,夢見溫青白被西邊的赤蟒纏身,痛苦不堪,最終還被赤蟒所咬,命在旦夕。
此夢荒唐,她卻連做了五六回,更巧的是,這夢,與當時她為他求的護身符上的判詞,完全相合,這就叫她不得不信了。
她苦無約見溫青白的契機,巧在昨日來為她看病的,居然是他,他甚至替她隱瞞了身體的情況,所以她才鼓足勇氣,單獨約他出來見面。
溫青白聽她說明原委,這間隙也時不時偷偷看她神情,她認真又憂慮的模樣,突然刺痛了他的眼。
他不再敢看,只問:“判詞上寫的什麼?”
王初芸這才將一個紅色的錦囊遞過去。
遞完之後,王初芸也不打算多作停留,畢竟她不能出來得太久,免得起疑,便道:“總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請青白哥哥引起重視,時辰不早,我便先走了。”
說完,王初芸站起來,向他行禮。
溫青白也還她一禮,將錦囊收進袖中,女子已經戴好冪籬,走出了雅間,在丫鬟的攙扶下,轉身離開了。
徒留一室女子柔和溫甜的氣息。
溫青白拿著錦囊發了一陣呆,終於拉開繫繩,取出裡面的判詞來。
判詞也是紅紙寫的,上書:
赤蟒倒天罡,春秋大夢栽;近處花草木,趁早莫徘徊。
這詞,何解?
西邊赤莽?
西邊……若是上京的西邊……裕王府?
裕王,名字裡便有一“紅”字,紅即為赤。
*
那廂,王初芸出了醉仙樓,迅速登了車離開。
醉仙樓門口一雙眼睛,待他們離開後,忙收回視線,一路跑上二樓,鑽入與先前王芸初他們那間雅間正對著的一間的雅間裡。
醉仙樓呈圓環形,兩處雅間隔著中庭。
星厭對正在裡頭與同僚談事的卿無塵耳語道:“世子,確實是七奶奶,雖然戴著冪籬,但她身邊的甜桃和夏樹都在,馬車也是咱們府的。”
卿無塵點點頭,叫星厭退下。
這廂與同僚的聚會也結束了,便起身告辭。
出了雅間,走到外面的長廊上,星厭笑道:“咱們去追追七奶奶,沒準還能搭一下她們的馬車呢,七爺覺得如何?”
卿無塵還不及回答,下意識抬眸,望見隔著中庭不遠處的另一間雅間裡,走出來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公子,年輕公子相貌端方,舉止溫文,儀表堂堂。
太醫院的溫青白?
這個人,他偶有接觸,算不得熟悉,他對他有印象,還得追溯到三年前,星厭同他講的那一則關於王氏的議婚前的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