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衛國公府側門停下,她還是沒有招搖到走前門。
剛入清雅院,便聽得一陣吵嚷聲,好像是幾個婆子在吵架。
待王初芸走近,便見大房的張媽和戚媽正叉腰揣手地與她房裡的老人林媽爭吵。
“你們憑什麼扣除我們大太太的燕窩鮑參?我們大太太還懷著孕呢!”張媽嗓門大得能掀房頂。
戚媽胖胖的,聲音也蠻:“就是,我今天特意來評評理,我們大太太不好拉下臉來問自己的侄媳婦,我可不怕!這兩天大太太就只吃了些青菜小粥,眼見都瘦一圈了!”
林媽也不怕,抄著手同她們對吼:“我怎麼沒瞧出來,我倒看大太太越發富態了呢!”
戚媽:“你這老不要臉的,睜眼說瞎話,我們大太太最近沒她愛吃的東西,胃口不佳,一頓只吃一點東西,那肚子都瘦了,她還懷著哥兒呢,怎麼得了喲!”
王初芸站在不遠處看她們吵嘴,這時才慢條斯理走過去,驚喜道:“你們是說大伯母瘦了?”
見她回來,眾人的氣焰都收斂了些,外圍看熱鬧的也悄悄散了。
張媽和戚媽對視一眼,梗著脖子撐氣勢,只是手不再叉在腰上,而是拿到身前交疊,微躬點腰:
“七奶奶,我們大太太如今還有個把月就要臨盆,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減了她的吃食呢?”
“這知道的只道是奶奶管理偌大府邸,有個疏忽也情有可原,這不知道的要是傳出去,還說是七奶奶您苛待長輩呢,咱們衛國公府以孝治府,七奶奶這樣做恐怕不妥吧。”
林媽哼一聲,自言自語道:“個老不死的慣會亂扣帽子。”
王初芸也不惱,語氣和緩道:“媽媽這張嘴喲,可厲害得很,氣勢這樣足,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您二位是府上的夫人太太們呢。”
這話一齣,兩個媽媽臉色一僵,青一陣白一陣,逗得甜桃和夏樹止不住笑。
若依上輩子,王初芸斷然不會這麼損府上的媽媽們,多半隻有妥協的份兒,媽媽們一個賽一個難纏,還都是這個主子那個主子身邊的老人,臉皮大。
為不傷各院和氣,她從前一直秉持折中之法,寧願自己吃點暗虧,也要周全了別人。
不過如今她才明白,原來從前只怕連這些府上的媽媽們都覺得她好欺負,否則今日也不會鬧這麼一齣。
王初芸接著先前的話道:“關於大伯母的吃食採買一事,兩位媽媽先行回去吧,明日我親自去梅園大伯母處解釋。”
戚媽鼓著氣勢說:“那可不行,我們就這樣空手回去沒法子和大老爺、大太太交代,我們做下人的,主子交代的差事沒辦好,回去只有吃瓜烙的份兒,還請七奶奶高抬貴手,憐惜憐惜老奴們吧。”
王初芸依舊笑著:“兩位媽媽這話說的,你們都是大伯母身邊的老人,就是我也得讓媽媽們幾分,只是這件事嘛……”
她想了想,索性說出自己心中的隱憂:“你們都是生過幾個孩子的人,應該懂得一個道理,若是孕期胎兒長得太大,是不好生產的,我之所以改一改大伯母的伙食,便是因這個理。”
這話她是真心說與二人聽的,兩人面面相覷,但顯然不信,依舊先入為主認為王初芸故意針對大房,只道:“那我們便先回去如實稟大太太,至於大太太怎麼想,我們就不知道了。”
待張、戚兩個媽媽離開,院子總算清淨下來,王初芸不免搖頭嘆氣。
卿伯松的夫人謝氏,歷來與三房不怎麼對付,在她的認知裡,卿無塵根本不配做世子,若不是她遲遲誕不下長房嫡子,哪裡輪得到卿無塵,也因此不免覺得王初芸會在孕期針對她。
那兩個媽媽回梅園後,給謝氏覆命。
謝氏一聽,王初芸還是沒給她買補品的錢,還冠冕堂皇說什麼怕胎兒大難生產,她這胎可是找高僧算過的,必定是男娃,她王初芸是怕七郎的世子地位受到威脅吧。
謝氏拍桌子:“太過分了,真是不把大房放眼裡!我要去找老太太說理去!”
坐在一旁的大老爺卿伯松道:“這點事,犯不著去找老太太。”
“犯不著?你看人家都明裡針對咱們兒子了!”
“這……”卿伯松是個沒什麼脾氣的,“不能吧,我瞧著七郎媳婦平日裡是和善的。”
“平時和善不過是她治家的手段罷了,這關係到自己利益的事,她自然不可能高高掛起,不成,我現在就去容德堂找老太太。”
*
入夜,王初芸剛沐浴完,只鬆散地穿了一件中衣,坐在床沿拿巾子擦頭髮,屋子裡的琉璃荷燈,說實話,王初芸點慣了暖黃的蠟燭,這荷燈黃綠的光,始終叫她覺得冷了些,雖然屋子裡倒是更明亮了。
光影流動了一下,王初芸抬眸,一個白色人影走進了屋裡,繞過屏風走到王初芸近前。
“七爺?”王初芸詫異不已,第一想到的是,這也沒到一月一次的同房日啊,他怎麼就跑來了?
卿無塵坐到一邊的紅木圓桌旁,桌上有涼茶,卿無塵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夫人還習慣麼?這荷花盞。”
王初芸心說,該不會是單純地問她這個才來的吧?
“七爺有心了,這荷花盞,我很喜歡。”
說完這兩句話,屋子裡安靜了下來,各自都沒再開口。
她們兩個沒爭吵過,但也從未沒事聊過什麼天,除了在每月的床笫祭祀活動上,他會念幾句咒。
兩個人乾坐良久,久到王初芸的頭髮都幹了,卿無塵還沒走。
他非但沒走,也不知幾時拿了本棋譜研究,投入得很。
王初芸特意打了個哈欠,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爺今夜要留宿嗎?”
“你想嗎?”
王初芸暗嘁一聲,假面地笑了笑:“自然是想的。”
“嗯。”
對方用鼻音答了一聲,又開始看棋譜。
該死,還不走。
不知何時,王初芸是真的瞌睡來了,歪在床沿的柱子上,打起盹來。
意識模糊著,她隱約感到有人靠近,為她脫了鞋襪,退了外衫,將她放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