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子時許,星厭站在門口都快睡著了,哈欠頻頻。
甜桃道:“你回去吧,七爺今兒應該不會回書房了。”
星厭說:“為何啊?”
甜桃揶揄:“這還用說,七爺都進去多久了,沒準與奶奶早睡下了。”
星厭摸摸鼻子,不大相信,他家爺的日常生活規律得很,每月初七在奶奶房裡留宿,是雷打不動的,不會多一天不會少一天。
不過今天嘛,不好說,這都子時了,往常七爺可從未在初七以外的任何一天在奶奶房裡逗留這麼久。
甜桃湊過來:“爺今日是怎麼了?為何想起來奶奶這邊,你可知道些什麼?”
星厭道:“七爺的心思我怎麼知道,不過我倒要問問你,白天時,你們和奶奶一起去了醉仙樓?”
甜桃一驚:“你怎麼知道?”
“我瞧見了。”
甜桃:“這和七爺今兒來奶奶房裡有什麼關係?”
星厭一攤手:“我怎麼知道?”
正小聲說著話,卿無塵走了出來,還親手帶上了門:“你們奶奶已經睡下,就不要進去打擾了。”
吩咐完甜桃,便往書房去。
星厭緊隨其後:“方才還想著七爺今晚要留宿奶奶那兒呢。”
卿無塵道:“今日又不是初七。”
星厭暗暗吐槽,這日子還不是您定的,您若想改,難不成還要受罰?
“那七爺今日找奶奶是為何事?”星厭不過隨口一問,卻招來卿無塵冷冷一瞥。
眼中的寒意很明顯,叫他不要多嘴好奇。
卿無塵自己也不知為何今日就拐去了王氏房中,他似乎想問點什麼,但好像也沒必要問,於是只得乾坐半宿又回到書房裡。
“七爺,時辰不早了,該睡了,您怎麼還要看書?”
回到書房中,卿無塵拿了本書,上床翻閱:“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星厭正要退下,卿無塵忽然想起什麼,又把他叫住:“你著人,去查一下溫青白這個人。”
“啊?”星厭訝然,但也不可能問七爺為什麼,只得領命退下。
卿無塵隨手翻了兩頁書,目光漸漸匯聚到一處,凝了神。
腦海中忽地浮現出方才坐在床沿上打瞌睡的女子,烏髮如瀑,中衣領口鬆散,頭髮有一縷掉落進裡頭,他又將之拉出來,青絲一根一根落入掌中,帶著香軟溫潤的氣息。
他忽然想起,這些時日,王氏似乎沒穿束胸。
*
第二日一早,王初芸醒來,意識還有些朦朧。
她捂著腦袋想,昨夜究竟是幾時睡著的,居然完全想不起來。
只記得卿無塵來過。
這男人神了,以往不到初七,晚上是不會來的。
昨天是受了什麼刺激?
再說,還有什麼東西能刺激到他?跟個修仙兒道長似的人物。
說到修仙道長,卿無塵確然也擔得起這個稱呼。他在十歲之前,其祖父,也就是衛國公他老人家,便把小孫兒送去道觀培養了四五年,在道觀裡又習文又習武,成日跟著一幫參禪打坐的道士為伍。
或許,他這般於紅塵之事冷淡的性子,便是自小形成的。
王初芸懶得想他,起床來。
夏樹一邊給她梳頭,一邊道:“今日奶奶要去容德堂請安嗎?”
王初芸前面稱病,有幾日沒去,不過今日嘛:“要去,今天啊,或許還有戲看呢。”
甜桃認真地問道:“今日老太太那裡又請戲班子了?”
夏樹聞言,望天無奈嘆氣。
王初芸噗嗤一笑:“是啊,今日那裡開戲,隨我去瞧瞧吧。”
容德堂今天確實熱鬧。
王初芸與兩個丫頭才進月亮門,就聽到堂屋傳來了隱隱的哭泣聲,夾雜著吵吵嚷嚷的說話聲,人還不少。
甜桃驚訝道:“這哭聲好像是大太太,她怎麼哭起來了?”
王初芸淡定道:“走吧,好戲已經演上了。”
王初芸入內,裡頭果然坐了一圈人,都是早晨來向老太太請安,發現這裡有好戲,就沒再離開的。
大房的老的與小的,二房的老的與小的,三房,王初芸的公爹與婆母、以及兩個小姑子都在。
身懷六甲的謝氏正站在老太太面前拿帕子捂著臉哭,哭得跟為老太太送終似的。
聽到王初芸來的動靜,哭聲一頓,拿手帕揩揩眼角,向老太太哭冤:“母親,您可要為兒媳做主啊!”
這一聲如泣如訴的,下頭坐著的神態各異地瞥了王初芸一眼。
婆母魏氏目露擔憂。
王初芸神色如常:“孫媳給祖母請安,給父親、母親請安,給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請安。”
請了一圈,安心坐到屬於自己的玫瑰椅上。
老太太安撫謝氏,拍拍她的手背:“我自會為你做主。”
謝氏這才挺著孕肚坐下,屋子裡安靜下來。
老太太面無表情向王初芸道:“我聽說,你最近想休息幾日,把管家的活計交出來?”
這話一齣,眾人哪裡不明白的,這是要奪王初芸的中饋,當家主母的位子只怕不保。
王初芸平日裡那般上心,想來必定是將此事看得極為重要的,哪裡肯輕易放權,只怕這容德堂又有人要哭了。
王初芸眉一顰,一副就要哭起來的模樣:“也不知是誰把孫媳在自己房裡的隨口話拿到了祖母面前,誠然,孫媳近來身子確實不大好,前兒小溫大夫也來瞧過,雖然風熱之症消了,但身子也時常感覺乏,原想支撐支撐繼續替祖母分憂,不想自己那點躲懶的私心竟叫祖母曉得了。”
老太太哼一聲:“既然你想歇息,那便好好歇著,把對牌鑰匙交給你二伯母吧。”
“啊?”謝氏一愣,“母親,這……”
老太太對她笑道:“你放心,你如今身懷有孕,你二弟媳當家,自然不會再短了你什麼。”
謝氏:“母親,我是說……我……”
她的話被丈夫卿伯松打斷:“夫人,既然母親發話了,對牌鑰匙交給二弟妹便好,你只管好好養身子。”
謝氏不再多言,但見坐在對面的老二媳婦徐氏一臉如沐春風,眼角的一顆淚痣都恨不得笑起來,她站起來見禮:“既然母親叫我暫管,我必定竭盡全力,把咱們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條。”
老太太抬手叫她坐下,又向王初芸道:“既然你身子不爽,接下來一個月便不用來我這裡請安了。”
王初芸道:“謝祖母體恤。”
問完安,王初芸前腳回到清雅院,後腳徐氏便來取對牌鑰匙了。
她是二房的續絃,進門後上有大房擋著,下有三房墊著,她夾在中間,老太太從來看不到她,她又眼角生著一顆淚痣,在老人眼裡,這痣多少長得有些悽苦。
老人喜歡喜慶的模樣,她便不大受待見,這會子算是撿漏了,心裡別提多高興。
王初芸叫丫鬟把賬目與鑰匙用一隻箱子裝著,給了徐氏。
徐氏拉著王初芸的手,一陣噓寒問暖:“七郎媳婦放心,往後你多多休息,這些瑣碎傷身的事啊,二伯母替你來。”
大仁大義安慰一通,抬著箱子興高采烈走了。
甜桃叉著腰啐一口:“小人得志!”
夏樹心思通透,思緒一轉道:“這偌大的家,也不是誰說管就管得下來的。”
被奪權,這在誰看來都不是什麼好事,但王初芸卻是一副無所謂模樣,她閒閒喝了一口茶,舒心地嘆氣:“你們下午想去哪兒玩兒,咱們去景和班看戲怎麼樣?”
正說著話,外頭有小丫鬟報:“奶奶,小溫大夫來替你複診了。”
王初芸詫異,複診?她沒請過啊?
不過還是將溫青白喚了進來。
男子拎著太醫院特製的紅木藥箱,逆著上午漸盛的日光,謙謙和和走進來,也不抬眼看她,只按著流程叫她坐下,伸手。
他的手指便搭到了她的手腕上。
這時候,外頭小丫鬟又報:“奶奶,七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