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寂靜,席面上的眾人面面相覷,喧鬧收斂了幾分,卻也激起許多不滿。
一個臉上堆笑的男子站了出來,反而責怪起寧礪棠來,
“哎喲,新娘子這話可就不對了!婚鬧嘛,家家戶戶結婚都有的,圖個熱鬧喜慶罷了。
這大喜的日子,開心最重要,何必如此較真?
再說了,京中上下誰人不知景公子恢復力驚人,又死不了,讓大家看個熱鬧,討個好彩頭,又能怎麼樣?”
他話音才落,旁邊又有人附和,語氣更是陰陽怪氣,
“就是就是!還未過門呢新娘子便這般護著,莫不是心疼了?
難不成不讓我們鬧他,反倒要來鬧你?那可便更熱鬧咯!”
此言一齣,滿座鬨笑。
都以為任何女子聽了這樣的調侃,都會羞紅了臉不敢再說話。
可寧礪棠卻依舊神色從容,
“諸位既然這麼喜歡鬧婚,今日的新郎可不止一位,怎麼不見你們給景世子也鬧上一鬧?莫非是不敢?”
她略作停頓,眼中閃過一絲譏誚,
“還是說,諸位覺得景世子身上沒什麼好彩頭,這才不屑一顧?若真是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靜,落針可聞的靜。
滿堂眾人個個縮成了鵪鶉,不敢接話。
剛剛陰陽怪氣的那名男子幾乎咬碎了牙。
好個寧家養在鄉下的小女子!
她這番話,不僅將眾人的欺軟怕硬揭了個底朝天,更是將矛頭直指在場所有權貴。
若他們不敢鬧景世子,便是默認了她方才那句景世子身上並無‘好彩頭’的誣陷。
若他們敢鬧,便是公然藐視鎮國公府的威嚴。
無論他們如何回應,都已落了下風。
一席話將眾人架在了火上烤,逼得他們進退兩難。
話落的同一時刻。
寧礪棠便感到一道黏膩而冰冷的視線緊緊鎖住了她。
那目光如同潛伏在暗處的野獸發現了獵物,
除了危險,還裹挾著灼熱的侵略性。
如實質般攀上她的肌膚,一寸寸描摹她的眉眼、鼻樑、唇瓣,
正在將她的輪廓深深的刻入骨髓。
寧礪棠後背發涼,幾乎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同時,她幾乎是本能地抬頭望向場中央的景顥魃。
果然是他在看自己。
只有獸類才會用如此露骨的視線望人。
可當她望去的剎那,他卻倏然偏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寧礪棠不打算深究,淡淡收回視線。
不料,剛移開目光,那道黏膩陰冷的視線又纏了上來,
比先前更加赤裸直白,如毒蛇吐信,寸寸攀附,令人脊背生寒。
寧礪棠不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不知,她能否在這怪物手上活下去。
前世就聽說,這怪物弒殺成性,可以用最普通的繩子取人首級於無形。
他不喜與人交流,曾有人在他面前說錯一句話,次日被發現時,已成一灘爛泥。
上一世他甚至血洗了皇宮與整個京城,沒人知道緣由,或許只是他單純的喜歡大量血漿飛濺的變態殺欲。
寧礪棠越想越發毛。
今日眾人不怕那怪物,是因他還未行過失控屠城的舉動。
上天既讓她重來一回,她一定要為寧家洗刷冤屈,同時阻止這怪物失控屠城。
當然,也要先能在他手上活下去再說。
寧礪棠思緒翻湧時,殊不知她爹孃也正驚愕地瞧著她。
眼中沒有半分責怪,反倒像是看見女兒這麼的伶牙俐齒而開心。。
自從寧礪棠六歲被送到鄉下與外公外婆同住後。
她的所作所為,早已經讓他們二老的心涼透了。
每封家書,不是言辭粗鄙,咒罵他們不配為人父母,
便是痴心妄想地看中了哪位皇子,逼著他們去攀附給她說親。
一次,她因要錢未果,竟在信中詛咒他們“不得善終”、“老不死的兩個東西”字字如刀,扎得二老心如刀絞。
久而久之,他們只當這個女兒已經練廢。
才轉身將全部的關愛都傾注在養女寧心蘭身上。
可今日一見,寧礪棠竟然一點沒變,還是和從前一樣伶俐聰慧。
這時看著那個曾經被寧家上下捧為掌上明珠的嫡長女,
身著喜服,孤零零立於人群之中,為場上的夫君擔憂。
柳氏心頭一緊,泛起陣陣絞痛。
她當即起身就要朝寧礪棠走去。
可才邁出幾步。
卻見另一邊本來拜堂拜得好好的寧心蘭忽地身形一晃。
像是體力不支,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暈倒。
柳氏腳步一頓,只能是放棄走向寧礪棠的方向,著急地去扶看起來柔弱不能自理的寧心蘭。
見母親對那個毫無血緣的養女關懷備至,寧礪棠心頭酸澀難忍。
可前世寧家上下為了護住她讓她活下去,不惜盡數赴死換她一人生。
也許是寧心蘭太會偽裝,手段又高超。
連上一世的自己都被她騙得團團轉。
直到親眼撞見她和景蘊孤在側房苟合,偷聽她們說的那些話,才發現了她偽裝之下的真面目。
是寧心蘭在背後作祟,
將她寧礪棠塑造成了個狼心狗肺、粗鄙不堪、不知廉恥的敗家女。
或許被矇蔽的不止她與寧家人,還有那“痴情專一”的景蘊孤。
她倒真有些期待,若景蘊孤知曉了寧心蘭的真面目,會露出何等精彩的神情。
既重來一次,除了揪出致使寧家滿門抄斬的幕後黑手,讓景蘊孤死不足惜之外。
寧心蘭在寧家眾人面前的偽裝也要把它徹底扒下來。
在場沒有人能答寧礪棠的話,正尷尬的時候。
忽然有一人站出來,是鎮國公邀請來吃席的江湖中人,無官無職,說話自然是無所顧忌。
他道,
“鬧婚鬧婚,當然是新郎新娘一起鬧才叫鬧婚。可眼下,世子夫人身子不適,差點暈倒了。”
他特意停頓的時候,所有人順著他扇尖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見寧家養女寧心蘭正由寧母攙扶著落座,雖然蒙著蓋頭,卻也能從舉止間看出她的柔弱不堪。
眾人全部點頭稱是。
那人又道,
“這份彩頭,看來只能從次子及次子夫人身上討了。”
說完,眾人一呼百應,齊齊起鬨。
“且慢,”
那江湖人掏出一個小藥瓶,遞給一小廝,
“皆傳景公子是不死之身,武力高強,在麟疆戰場上一日可斬殺萬人,這才得了這怪物的稱號。
今日眾俠客權貴都在這,在下倒想瞧瞧景公子雄風如何……”
話音未落,那邊小廝已將藥灌入未曾反抗的景顥魃口中。
並用一三尺寬的籠子將他困住,隨後放了一隻家豬進去。
眾人回味那江湖人的話,再看眼前架勢,女子們紛紛躲閃,男子們反倒興致高漲,鬨鬧不止。
有人不解問道,
“不是說鬧新郎新娘嗎?放只母豬進去是什麼意思?”
那江湖人滿臉奸邪,笑道,
“自然是將新娘子也放進去,看看藥效發作的時候,
景公子是選擇當眾扒光了他的新娘,還是……與母豬合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