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說啥？”
葉正偉睜大眼睛，“阿芬給小梨留了什麼錢？多少錢？她跟你說過嗎？”
“我哪知道多少啊。”
陳金花蹙眉搖頭，“只是以前好像聽阿芬說過，說要給小梨存了什麼教育基金還是嫁妝什麼的，應該是留給小梨的吧。”
“……”
葉正偉蹙眉思索，伸頭看了眼關車門的女兒，壓低了聲音。
“阿孃，小梨一個嬌生慣養的丫頭，又還在上學，哪能管這麼多錢，我做爹的替她先管著，等她畢業嫁人我再當嫁妝拿出來，不還是她的錢嗎？”
“你可別說漏嘴了啊，小梨平時大手大腳慣了，要是知道她媽媽留了錢給她，更沒節制了，我保準不餓著她就是了。”
陳金花嘆了口氣，拿起筷子裝面。
“無論怎麼的，有我這個奶在，你們誰也別想欺負小梨！”
“噓，知道了知道了，沒人敢欺負她…”
葉正偉說著直起身轉頭看著走進門的女兒，“小梨，先吃點面再去收拾吧？”
“不餓。”
葉梨淡淡回了一句，提著旅行包上樓走進寬敞的主臥關上門反鎖，把包裡的東西倒在床上。
一套換洗衣服，兩包香菸，打火機，錢包鑰匙，還有個四方形的硬皮膠袋。
膠袋裡有戶口簿和結婚證，還有紅葉公司的營業執照證書，法人代表是葉正偉。
葉梨拿出戶口簿塞褲兜裡，其他的一一裝回包裡丟到床上，回了自己房間。
搬出縣城五年，她記得回來不過兩三次，房間已經積了許多灰塵，空蕩蕩的，掛在床架上的粉色紗帳已經褪了色。
走到梳妝檯坐下，擦去鏡面的灰塵，葉梨定定看著鏡子里美麗的女孩，抬手撫過微微上挑的右眼角。
她媽媽李芬長得漂亮，心高氣傲，能從眾多追求者中選中窮得叮噹響的葉正偉，有一半原因是葉正偉英俊的長相。
正正得加正，她的外貌集齊父母所有優點，青出於藍，五官深邃立體，大眼高鼻唇紅齒白，加上皮膚雪白身材高挑，時常被別人以為是混血兒。
屬於張揚明媚，很具有殺傷性的長相。
但十年後，她在泰國被人追砍，右眼角留下一道再也無法修復的刀疤，導致骨頭變形，就此毀容。
也就是那天，葉平安早產出生。
葉梨眨了眨眼，露出一絲像哭的笑容。
臨死前聽到那一聲哭喊，算是給上輩子的母子情份劃下了句號。
所以這輩子，再也沒有葉平安了。
…
清早，葉梨揹著包悄步下樓出門，走出村口沿著路邊小跑，二十分鐘後到了鎮上的派出所。
她七月的生日過了，已經夠年齡辦理身份證，櫃檯員工剛上班，打著哈欠好奇打量這個獨自前來的漂亮姑娘，但也利索給按程序辦了。
“身份證出了自取還是郵寄？”
葉梨想了想回答郵寄，拿起筆填了個地址，“叔叔，我能辦特加急的嗎？”
“能，交點加急費用就行。”
“好，那我辦特加急的，麻煩你了。”
辦好出來已經出了日頭，葉梨沿街買了袋包子豆漿，邊吃邊往回走。
村子離鎮上不遠，路上許多村民面露詫異跟她打招呼，葉梨壓根不記得誰是誰，只管點頭回應。
進了村口，葉梨先去了劉小萍的老房子，也不進屋只在外面喊了一聲。
劉小萍詫異走出來，“小梨，怎麼了？”
“劉姨，待會吃了午飯我和我爸就回城裡去了，你要一起搭個順風車嗎？”
“你們這麼快就回城裡呀？”
“嗯，我在這睡不好，也不舒服，我奶留下給我媽上香。”
劉小萍微蹙了眉，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唔，那行，待會中午我們就過去。”
葉梨點頭，“嗯，還有劉姨，我媽給你的東西，你現在給我吧，我自己收著就行。”
“呃，不在這，在城裡放著呢…”
劉小萍牽起她的手拍了拍，“小梨呀，你這會才多大，拿著那些東西也沒用呀是不是，還不如讓劉姨替你好好收著，等你將來大點，劉姨一定會交給你的…”
這是不想還回來了。
“…等出了城裡再說吧，我先回去了。”
“哎好，你陳叔和小蓮都在家呢，還睡著，待會我們一起過去啊。”
“…行。”
葉梨點頭轉身，微微挑眉。
差點忘了這個小蓮…
陳春蓮是劉小萍的女兒，跟她同年同學兼朋友，媽媽忙於事業怕她悶著，凡是買衣服鞋子禮物都是兩份，一份給她，一份給陳春蓮，只是為了讓她有個玩伴。
媽媽去世不夠一年，李玉蘭嫁進來，她因為在學校偷東西還死不承認的過錯，飽受非議，滿腹冤屈一氣之下輟了學。
那段最難熬的時間只有陳春蓮一直安慰她，直到後來她從私生子葉文龍嘴裡得知真相。
李玉蘭答應給陳春蓮買一部最新款的BB傳呼機，要陳春蓮想辦法讓她在學校犯錯，如果能逼得她輟學，再加一臺照相機。
再後來，她被親爹後媽逼婚，不得不離鄉別井，再沒見過陳春蓮。
*
回到家，葉正偉還沒睡醒，陳金花唸叨幾句接過包子，忙活著做午飯。
葉梨上樓放了揹包，徑直進了主臥把戶口簿放回旅行包才叫醒葉正偉，下了樓坐在客廳裡，低頭在小本子上記錄她能想起的一些細微事情。
上輩子，她十五歲喪母，十七歲輟學，十九歲離家，在京市待了兩年之後被拐賣去了越南，後來輾轉去了泰國。
二十五歲那年是她人生的轉折點，分手，毀容，生下葉平安，接著骨肉分離，染上du癮，就此沉入地獄…
啪。
葉梨合上小本子塞進褲兜，垂眸看著粉嫩纖細的一雙手掌，活動著手腕拿起水果籃裡的小刀，熟練翻轉兩圈使力往前一甩！
篤。
哐啷。
木柄小刀紮在木門上，三秒掉落。
葉梨上前撿起小刀，微微蹙眉摸著門上的小凹點。
準度還在，但力道差多了。
“小梨，怎麼了？”
廚房裡陳金花大聲問道：“摔東西啦？”
“沒有！”
葉梨應了一句抬手一甩，回到紅木椅坐下，安靜看著深深扎進蘋果的小刀。
三十五歲那年，她再次見到葉平安，戒掉了du癮。
但幫派不放人，她是個拼命想保護孩子的媽媽，也依舊是那個砍人不眨眼的雪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