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月的心也咯噔一下,回過頭怒氣衝衝地瞪著婆婆。
梁春梅撣了撣桌子上的菸灰,語氣淡淡道:“我去你們學校問問,是不是現在當老師的都不贍養爸媽。書讀了不少,到頭來卻不會做人了。”
“媽。”趙二鳴跺了跺腳,咬著牙喊,“您能不能別鬧了?”
天知道那個名額對他有多重要。
媽如果這麼一鬧,他的錦繡前程就徹底毀了。
“誰鬧了?管兒子要贍養費,那是天經地義的。”梁春梅抿嘴笑笑,“你要不服就去轄區派出所問問,看看民警同志怎麼說?”
狼崽子,你還以為老孃我是軟麵糰兒,任你手拿把掐?
林初月睚眥欲裂,直接喊破音,“媽,您這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啊!”
這瘋老太婆是沒見過錢嗎?
曾經那個對她掏心掏肺、百依百順的婆婆去哪了?
梁春梅彎起唇角,“你要這麼說,那贍養費就漲到100,不給也行,明早咱們學校見。老大媳婦,撿桌子吧,今晚咱早點睡。”
“二鳴,你不準給她,你要是敢給媽錢,我、我就跟你離婚。”林初月氣得眼圈發紅,都快哭出來了。
趙二鳴臉黑如墨,一聽到贍養費漲到100,他何嘗不肉疼?
料定了老孃是跟他賭氣,過幾天一準會登門把進修費送來,二鳴便壓下心頭的不快,“爸,媽,明早我跟初月還要上班,就先回了。”
“二哥,媽跟你說贍養費的事情呢,你到底給不給啊?”趙四鳴笑吟吟地插了句。
“你快把嘴夾上吧!”趙二鳴憋紅了臉,牽著媳婦的手就走了。
望著二哥二嫂落魄的背影,趙四鳴‘咯咯’地笑了起來。
該,活該。
不可一世的二哥二嫂,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再笑就滾出去。”梁春梅皺著眉,“捱打沒夠是吧?”
見老孃冰冷犀利的目光掃過來,趙四鳴脖子一縮,灰溜溜地鑽進屋裡去了。
剛才被打得那耳光他記憶猶新,現在半邊臉還火辣辣的疼。
是夜,全家人都躺下後,趙保田才爬上炕,往媳婦身旁湊了湊。
“真想管老大兩口子要贍養費啊?”趙保田試探著問。
從前就是春梅當家,大事小情他很少過問。
只是這個家越當越窮,當初為了給二鳴安排工作,欠了一屁股饑荒。
現在還沒還上呢。
梁春梅翻了個身,閉眼不吭聲。
趙保田嘆口氣,“春梅,你要得是不是有點多啊,100塊錢都頂他們一個月工資了,咱倆現在還掙錢呢,要贍養費是不是……”
“你這是心疼了?”梁春梅直接坐起身,表情冷得幾乎能刮下二兩霜花。
趙保田脊背發涼,往炕頭那邊挪了挪,“我就是覺著吧,這進修的名額來之不易,咱們當父母的,應該多為孩子想想。”
“可以啊。”梁春梅不怒發笑,“明個兒你就拿著鋪蓋捲去老二家住,你看老二是能供你飯吃,還是老二媳婦能給你打壺酒喝。”
趙保田抿了抿嘴唇,一想到上次給老二兩口子送粘豆包,他在屋裡坐了一個點,也沒討到一杯水喝。
還有去年過春節,他買了對聯和年畫送去。
好傢伙,老二媳婦乾脆連門都沒讓他進。
拿了東西就把他打發走了。
前年春梅過生日,連最摳門的老大都知道給他媽買個髮卡。
可老二兩口子,就帶著孩子空手來了。
大吃一頓後,走時還拎了兩隻小笨雞。
連吃帶拿的。
這些年似乎養成了習慣。
趙保田也本能地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
如今聽春梅這麼一說,大有一種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感悟。
“是啊!”趙保田拍了拍大腿,悶聲悶氣地喊,“他們哪來的臉管家裡要錢,進不進修跟咱有啥關係?別說是正科級、正處級了,就算是正廳級,他往家裡拿過一塊錢嗎?”
梁春梅把枕巾鋪好,重新躺下。
看來老伴兒還沒傻透氣,起碼一點就通,能早早看出老二兩口子有多虛偽。
“別嗚鬧喊叫了,跟你說個正事兒。”梁春梅拽了一下老伴。
趙保田還在氣頭上,嘴裡嘟囔著,“以後他們再來,家裡不供他們飯吃,什麼玩意嘛。”
都參加工作了,還來吸爸媽的血,這簡直就是個逆子。
梁春梅忍俊不禁,跟他談起鋁廠的事,“回頭你跟廠長申請一下,讓他給你換個輕快點的崗位。”
“啊?”趙保田怔了怔神,“為啥換崗啊?”
爐前鑄造工的工資,是鋁廠掙得最多的。
只要產量提上來,每個月還有額外的計件工資拿。
“你不要命了?”梁春梅又爬起身,“你知道自己是咋死的不?為了多掙那點錢,把命搭進去,犯得上嗎?”
“什麼?”趙保田越聽越迷糊。
他是怎麼死的?
他哪知道?
“聽我的,抓緊調崗,我看那檢修車間就不錯,你去申請一下,混幾年就退休了。”
鋁廠鑄造本就高溫有熱輻射,老伴身子虛,一天工下來,光喝水不撒尿。
水分都隨著汗液排出去了。
長此以往,對身體能有好處嗎。
在跟不孝子女鬥法的路上,她得有老伴的助力才行。
所以不能讓他早早死了。
趙保田‘哦’了一聲,點點頭,“其實我早都幹不動了,可老四沒成家呢,曉娥還要讀書,不多幹點咋整啊?”
“你玩命幹,他們也得念你的好才行。”梁春梅冷哼一聲。
一個個白眼狼,她跟老伴的付出都餵了狗,值當嗎?
記得保田病死出殯的那天,老二兩口子稱學校有會,趕不過來。
老四說翠珍這幾天身體不舒服,他得陪著、哄著、照顧著,也沒來。
趙曉娥更不用說,拿高考復讀為藉口,關上門在家睡了一天。
最後還是興豔、老三和老大兩口子送老伴最後一程。
就這幾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何苦為他們拼死拼活的幹?
“也對。”趙保田輕輕頷首,“身體垮了,掙多少錢都白費。”
有命掙,沒命花,那真是死不瞑目了。
梁春梅見老伴還算通透,心裡也鬆了口氣,“睡吧,明早我得去學校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