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梁春梅連早飯都沒吃就走了。
她先去了趟水泥廠,找劉主任請假。
“剛調崗就請假,家裡有啥急事啊?”劉福海擰著眉頭問。
梁春梅這次學聰明瞭,直接掏了兩包紅梅煙塞過去,笑容滿面,“我孫女今年八歲了,我尋思給她找個學校去唸書。”
從前的她,在單位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一毛不拔。
反倒對家裡的逆子逆女關愛倍加。
以至於每次劉主任見了她,都不冷不熱的。
“幹什麼,這是單位。”劉福海佯裝不收,卻默默拉開抽屜。
梁春梅眼尖,忙把煙放到抽屜裡,笑吟吟道:“就半天,我下午回來上班。”
伸手不打笑臉人,劉福海收了煙,自然不好刁難人家,“早去早回哈。”
這人,真是說變就變。
從前這梁公雞幹活比誰都積極,幾乎全年滿勤。
如今卻因為孫女上學這等小事過來請假,讓劉福海實在琢磨不透。
出了單位,梁春梅又去街邊的雜食鋪買了一斤糖塊。
大蝦酥糖,平時她過年也捨不得買幾塊。
“媽,這不過年不過節的,你買糖塊幹啥啊?”
回家後,李鳳霞看著桌子上的蝦糖,滿臉錯愕。
婆婆這是發工資了?
梁春梅在外屋洗手,“給你和香香買的。”
“啊?”李鳳霞一聽,表情更懵了,“媽,這蝦糖多貴啊,你在哪買的,等會兒我退回去。”
“退什麼退?”梁春梅擦乾手,從外屋走進來,板著臉道:“給你買你就吃,這糖又沒毒。”
老大媳婦越是任勞任怨,她心裡就越過意不去。
當初因為鳳霞生了個丫頭,梁春梅可沒少刁難她。
家裡髒活累活全讓鳳霞一個人幹,對孫女香香也是不管不問。
這些年把她們母女打壓得抬不起頭來。
稍有不順,梁春梅便非打即罵,啥難聽就罵啥。
再看老二媳婦,不僅給她生了孫子,人家小兩口又是大學畢業,有文化,前途無量。
深受梁春梅喜愛。
重活一世,當梁春梅看清林初月的虛偽面孔後,真真被自己蠢哭了。
臨死前鳳霞還忙前忙後地伺候她,可林初月卻因為醫藥費事情跟家裡人大吵特吵。
“奶奶,這糖真的是給我和媽媽買的嗎?”
門外探進來一個小腦袋,趙香香看著奶奶,小心翼翼地問道。
梁春梅回過頭,見孫女瘦得像麻桿兒一樣,小臉蠟黃,眼大無神,心裡一陣糾痛。
“嗯,來吃吧。”梁春梅笑著點頭,“吃完奶領你去找學校。”
“奶奶,我也可以上學了嗎?”趙香香一臉激動。
可轉念一想,她如果去唸書了,誰幫媽媽幹活啊。
梁春梅上前拉起她的小手,“香香都八歲了,也該上學去了。”
“媽。”李鳳霞眼眶有些溼潤,低著頭說,“要不明年再送她去吧,不急。”
自打她嫁到老趙家來,就從沒見過婆婆對她們母女上心過。
又是買糖又是上學的,像做夢一樣不真實。
“這事聽我的。”梁春梅拍拍兒媳的肩膀。
將來沒有文化,那真是寸步難行。
李鳳霞感動得一塌糊塗,捂著眼睛側過臉去,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梁春梅也不知怎樣安慰她,牽著孫女的手,“奶領你去換身衣裳。”
誰料還沒走出門,趙曉娥忽然從外屋進來,堵住二人,“媽,我買材料的錢你還沒給我呢。老師說了,這批覆習材料很關鍵,我班同學都買了,就我沒有。”
梁春梅聽後,直接問她,“買了材料就能考上大學了?”
“那誰能保證啊!”趙曉娥撇撇嘴,“反正有總比沒有強吧。”
“那就別買了,反正也考不上。”未卜先知的梁春梅說完,拉著香香就要走。
趙曉娥一聽,蹬了蹬眼,忙拽住老孃,“媽,我已經很刻苦了,天天沒日沒夜的看書、做題,你看不見嗎?”
趙香香見姑姑生氣了,嚇得往奶奶身後縮了縮。
平時姑姑對她可兇了,說罵就罵,襪子和褲頭也讓她洗。
媽媽也總叮囑她,姑姑以後是要考大學的,在家裡千萬不能打擾到她。
“我還真沒看見你有多刻苦。”梁春梅聳聳肩,“考了幾次都考不上,你壓根就不是念書的材料。”
與其在她身上浪費錢,還不如好好供香香唸書呢。
這孩子聰慧得很,起碼知道感恩。
“媽!”趙曉娥驚叫一聲,不可思議道:“哪有當媽不盼著女兒出人頭地的,你不想望女成鳳,我還想靠讀書改變命運呢。”
“就你?呵!”梁春梅勾唇冷笑,“你別也怕媽說話難聽,你就算讀八輩子書,該考不上還是考不上。”
趙曉娥聞言,徹底無語了。
她氣得表情扭曲,指甲把手心扣出一排小月牙。
“你不能因為二哥和四哥惹你,就拿我撒火吧?我招你惹你了?”趙曉娥近乎咆哮。
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可理喻了?
梁春梅還要急著去學校,沒時間跟她虛耗,斬釘截鐵道:“趙曉娥,你給我聽好了,這次你如果再考不上,就趕緊辦退學,別浪費時間。前街那邊不是有個技校嗎,那裡不收學費,你去報個名、讀箇中專,這才是正業。”
往後中專文憑比高中文憑更吃香。
如果專業對口了,各大廠子和單位都搶著要。
比如輕工紡織、會計、護士和中藥學等等。
這些專業都很適合女孩學習。
明知自己考不上大學,連基本的大專都進不去,還非要硬著頭皮上。
這不是蠢是什麼?
“媽,我憑什麼退學啊,憑什麼?”
趙曉娥眼圈發紅,直接喊上了,“就因為我前兩次沒考上,你就否定了我所有的付出和努力,你也太霸道了吧?”
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媽這麼惡劣的一面。
只感覺痛心疾首,心都要碎了。
梁春梅輕笑道:“想繼續復讀也行啊,你自己去掙錢唄,自給自足,媽才看得起你。”
“媽,我還是學生,你讓我去哪掙錢?”趙曉娥失聲痛哭起來。
“18歲已經不小了,放在農村,像你這麼大的丫頭,都是孩兒她媽了。如果連自食其力的能力都沒有,早晚都得被淘汰。”
梁春梅無情地說道。
趙曉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