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庭生從保鏢那裡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8點了,他和聞家有個合作,正所以聊得遲了些,正打算簽完合同回去抱著老婆睡覺,就得知她又去了會所。
陸庭生神色從容,可是額角的青筋卻忍不住抽動了一下,他看向聞書,“今天就到這裡吧,聞總覺得呢。”
聞書想起剛才聽到的另一個名字,頷首道:“自然。”
話音落下,倆人一同出了陸氏集團總部的大樓,然後各自上了車,去了同一個地方。
倆人到的時候,離沈璃和蔣七月進去過了大概一個小時。
嗯,一個小時。
然後他們就見到了……兩個醉鬼。
至此,陸庭生在心裡鬆了口氣,還好是在包廂裡面,沒有在一樓的吧檯,否則肯定要被蟲子騷擾。
陸庭生和聞書各司其職,一人一邊從沙發兩側走到沈璃和蔣七月身邊,要把人帶走。
“七月,走吧。”
蔣七月正哭得傷心,聽到聞書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迷瞪著雙眼看他,露出一個開心的笑,“聞書哥哥~”
她和一頭長卷發的沈璃不同,是到肩膀的波紋卷,看著有點可愛但因為她喝醉了,眼尾泛紅,面頰染了紅暈,也有幾分動人。
似乎想起什麼,她的笑容僵住,哭喊著躲進沈璃的懷抱裡,“嗚嗚嗚,我不要,不要你,走開啊!”
聽到這句話,聞書的身體一僵,準備抱人的手臂停在半空中,從指尖泛起一陣酸楚。
而被蔣七月撞得晃悠兩下的沈璃,穩住身體後,連忙拍了拍好友的背,“乖哦,不哭不哭。”
她兇巴巴地瞪著聞書,“誒!你聽見沒有啊,叫你走開,七月說不要你!”
“沈璃。”可她的話音剛落,腰肢便橫進一條手臂,低沉冰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現在還有空管別人嗎。”
沈璃渾身一僵,她慢慢地回頭,對上陸庭生英俊但陰沉的臉倒吸一口涼氣,迅速回頭,好像這樣就能當他不存在。
可是腰間遒勁有力的臂膀還在,並且將她的腰肢越收越緊,她心虛的不行,立刻對蔣七月小聲道:“糟糕了,糟糕了啦七月,那個狗男人,狗男人他來了!”
陸庭生不是沒有被沈璃這麼喊過,可是被當著外人的面叫狗男人,一股怒火上湧,他薄唇緊抿,嘴角抽動,面無表情地用另一隻手穿過沈璃的腿彎,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回家!”
倆人都喝醉了,力氣很小,儘管彼此抱著,也一下就被陸庭生給分開了。
沈璃撲騰著兩條小腿,“不行不行,我不要啦,也不能丟下七月!”
可陸庭生才不聽她的,邁著步子往外走,沈璃一手扣住陸庭生的肩膀,一手伸直了張開五指對著沙發上的人撕心裂肺地喊著,“七月——”
因為沈璃的離開,蔣七月“噗”地一下倒在沙發上,聽見沈璃的聲音她迅速爬起來,但是身體也被聞書控制住,只得用同樣伸手的姿勢對著沈璃喊道:“不要嗚嗚嗚……嗝……不要帶走沈璃——”
嗯,還有空再打個嗝。
陸庭生走到門口停下來,看向聞書,語氣淡漠,“我不管別人的事,但聞總也看到了,蔣七月和我的妻子是好友,她會影響到我妻子的情緒,所以聞總,有些事,不需要我說的更多,你應該能聽明白。”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冷,但又沒什麼敵意,不似警告,反而像是勸告。
聞書沒有說話,門開啟,再關上,徒留他和蔣七月倆人。
見沈璃走了,蔣七月嘴巴一癟,哭得更大聲了,“嗚嗚嗚怎麼回事嘛,男人都這麼討厭!”
說完,她又抽泣兩聲,看向聞書,“聞書哥哥,你別生氣,我不是說你討厭的。”
會所裡的氛圍燈向來曖昧,那一層層光暈打在蔣七月的臉上,也鍍上了一層撩人的氣息,烏黑纖長的睫毛因為被淚水打溼而一簇一簇的,緊貼著眼眸漂亮的圓弧,直勾勾地看著他,淚眼朦朧,乖巧又可憐。
不想看她哭,不想看她流淚。
他微微低頭,卻只是環住她的細腰,也把人抱起放在懷中,聲音溫柔,“沒有生氣,我永遠都不會生七月的氣。”
那溫柔的嗓音像是催化劑,讓蔣七月更難過了,她抱著聞書嗚咽地哭著,身體都在輕輕顫抖,“可是……可是……為什麼我這麼難過。”
聞書眸色一沉,裡面是心疼在悄悄蔓延,他抱緊了懷中的人快步離開這裡。
可就在聞書要把人塞進車裡的時候,蔣七月鬧了起來,“不要嗚嗚嗚,不要坐車,我要抱,我要聞書哥哥抱!”
她腦子裡暈暈的,好難過好難過。
可她聞到了熟悉的,喜歡的氣味,還有溫暖的懷抱,她不想放開,不想放開。
聞書連忙應下,“好好好,不坐車。”
他看了眼司機,讓他慢慢開車,跟在後面,然後抱著蔣七月往回走。
“聞書哥哥,你為什麼要喜歡她啊?”突然,懷裡的人抽泣地問了一句。
聞書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他輕聲道:“沒有喜歡她。”
“騙人!”蔣七月抬起頭看兇巴巴地看著他,“我都看見了,你抱她,就像這樣抱著我一樣!”
說到這個,她開始掙扎起來,“嗚嗚嗚,我不要,我不要你抱了,不乾淨,不乾淨,我要自己走。”
聞書這才反應過來,那天晚上蔣七月看見了,他想解釋,“七月,七月…….”
可懷裡的人撲騰不停,“放開我,我要下去!”
“七月!”聞書聲音大了些,“你聽我說!”
蔣七月果然僵住了身體,她眼淚汪汪地看著聞書,豆大的淚珠不要錢地往下落,“你……你兇我,你兇我了,你不是我的聞書哥哥,我的聞書哥哥是不會兇我的,你放開我!”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想兇你。”聞書無奈將人放下,蔣七月轉身就要走,聞書見狀連忙拉住她的手腕,輕輕嘆一聲,“七月,我覺得好累,可不可以等等聞書哥哥。”
蔣七月想起聞書的身體,也不敢動了,卻還是倔強又難過地背對著他,時不時抽泣著抬手擦擦眼淚。
偶爾有騎電動車從非機動車道經過的時候,都覺得聞書惹哭了蔣七月,忍不住吐槽,“真過分,女朋友哭得這麼傷心了還不哄!”
一時聲討都落在了聞書身上。
聞書也不生氣,只是輕輕扯了扯蔣七月的手腕,“他們說是我惹哭了你,在罵我呢。”
蔣七月甕聲甕氣地反駁一句,“本來就是。”
聞書笑道:“所以漂亮的七月小姐,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哄哄你啊。”
蔣七月癟著嘴掉了兩顆眼淚,又抬手擦了擦,這才轉過身來看他,好像在說:“你哄吧。”
聞書彎了彎唇角,繼而又露出心疼的表情,他捧起蔣七月的臉頰,溫柔道:“看看,眼睛都哭腫了。”
“你什麼意思啊。”蔣七月又難過起來,“聞書哥哥你說我醜嗚嗚嗚。”
“沒有沒有。”聞書連忙解釋道:“我是說就算哭腫了,七月也是最漂亮的。”
“我不信!”蔣七月抽噎著覺得自己更委屈了。
漂亮為什麼不喜歡她。
為什麼要喜歡別人。
想起那些日子,她看著聞書和別人在一起,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她以為自己沒機會了,可是他又分手了。
她知道不應該,可是她就是好高興。
可是,他為什麼還要和對方有牽扯,他為什麼還喜歡那個人,明明都過去兩年了!
前天晚上過後,她一直在裝作若無其事,甚至還能陪著沈璃逛街,說笑,聊天。
她其實並不是一個能隱藏心事的人,唯獨關於聞書的。
她很能忍,很能藏。
能讓所有人都以為,她其實不在意的。
可是……哪怕再能忍,再能藏,也是會有崩潰的一天。
所有的委屈擠壓,再擠壓,最後沒有了空間,觸底反彈,將胸腔都炸裂,泛起劇烈的疼痛。
她忍不住質問,“為什麼,聞書哥哥為什麼不能和我在一起,六年前你說我還小,沒關係,我可以等,可是轉頭你和別人在一起了。
你是個騙子,說好了等我的,等我長大的,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是不行,六年前不行,現在也不行嗎,我已經長大了!”
她說的沒有章法,只想把所有的情緒宣洩出來。
現在不是夏天嗎。
可是怎麼還是那麼冷啊。
聞書手足無措,他用拇指拭去那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嗓音低啞,嘴裡瀰漫著苦味,“七月,你知道的,我不知道能陪你走多久。”
是的,身體不好的除了蔣七月,還有聞書。
漸漸的,蔣七月恢復了健康,可聞書卻始終如一,甚至被斷言說可能只有三十歲可活。
蔣七月哭著搖頭,抱住聞書的脖頸,巨大的悲傷流露,卻反而變成了小聲的嗚咽,“不是的,不是的,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啊!”
那些聲音彷彿破碎的玻璃,扎進他的呼吸管道,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眼底充血,那些疼快要溢出來。
蔣七月從來沒有過,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
他傷害了她。
他的自以為是,傷害了他最寶貝的人。
他在做什麼?
他是個混蛋。
腦海裡有個聲音,同樣在質問:“聞書,你還要讓她哭到什麼時候。”
於是——
他微微低頭,終於,小心翼翼地,溫柔地,很輕很輕地,吻在了蔣七月的眼角,一下一下,吻過整雙眼。
耳邊是呼嘯的車聲,風裡捲來的味道不算好,裹挾著夏日的燥熱,蟬鳴的聲音就在更近的灌木叢裡,有行人從身邊經過,看著倆人,好像也被羞紅了臉。
一切的一切,如此清晰,又如此模糊。
蔣七月所有的感知都匯聚在了一個地方,她攥緊了聞書的衣裳,長睫不停顫抖,最終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眼前溫柔而俊美的人。
呼吸都變得緩慢悠長,連哭都忘記了,她張了張嘴,卻又害怕是假的,便抬手摸了摸聞書的臉,喃喃道:“是熱的,是真的,你是聞書哥哥。”
她有些呆愣,有些不可置信,可也忍不住高興,很沒骨氣的,她傻傻地問著,“聞書哥哥,你親我了是嗎?”
月光下,蔣七月的眼眸盛著一層水霧,瀲灩著光澤,紅唇微張,神情有些不可思議,眼睛睜得圓溜溜的,看起來有點可愛。
“是。”聞書沒忍住彎了彎唇角,可看到只是因為自己親了一下她的眼角就如此高興,如此不可置信,心裡又覺得無比心疼和自責,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啊?
他溫聲道:“七月,外面熱,馬路邊還有很多塵土和尾氣,我們進車裡好不好。”
本來就不清醒變成笨蛋的蔣七月,現在更是暈乎乎的,她聽話地點點頭,“好。”
聞書看了眼跟在後頭開車的司機,對方立刻會意,將車子停在倆人面前下車打開車門。
車裡開著空調,很舒服的溫度,蔣七月被放在車座上卻不滿意,要爬到聞書的腿上,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好像就把自己給哄好了。
她抱著聞書的脖子可憐巴巴道:“聞書哥哥,你以後不要抱別人好不好,也不要喜歡別人,就喜歡七月行嗎。
如果聞書哥哥答應,七月就不生氣了,七月還會一直喜歡聞書哥哥的。”
她直勾勾地看著聞書,眼裡滿是期望,看起來又乖又漂亮,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話語卻化作針刺痛著聞書的心臟。
他滾了滾喉結,嘴裡蔓延著苦澀,眼角生出無盡的酸澀,他張了張嘴,卻發現發不出聲音,垂下得手掌緊握,上面的青筋凸起透著隱忍和痛苦。
最後,他彎了腰,輕輕抱住面前的人,將下顎磕在她的頸窩裡,聲音嘶啞,“不是的,不是的,七月,你不能就這麼原諒我,不能就這樣不生氣了,不能對我這麼好,你個傻瓜。”
蔣七月聽著他難過的低語,剛剛忍住的淚水又湧了上來,“為什麼,聞書哥哥為什麼要哭,是七月的要求很過分嗎,對不起,聞書哥哥你別難過,如果你不喜歡,那七月…….唔!”
她的話音未盡,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容,長睫輕顫,整個人都徹底呆住了。
唇上傳來的呼吸和觸感都好柔軟,好溫柔,宛如春風拂過湖面,泛起的那一陣陣漣漪。
就好像,自己是他最最珍貴的寶藏。
這是一個不帶任何情慾的吻,許久,聞書才直起身來,他捧著蔣七月的臉頰,眸色溫柔,“沒有不喜歡,七月不要哭,也沒有別人,喜歡的……只有你。”
她喝醉了,意識很亂,車裡很安靜,什麼聲音也沒有,只有這一句話,她無比清晰和清醒地聽到了。
蔣七月囁嚅著唇瓣,重複道:“只喜歡……我?”
她著急起來,“那……那那那……”
聞書知道她想問什麼,便主動解釋道:“以前和她在一起,只是表面的,她哥哥以前和我關係很好,臨走之前叫我多加照拂。
她在學校總是被欺負,頂著我女朋友的名頭,要好過很多,這只是她的手段,但她也不喜歡我,所以才會在出國的時候果斷選擇分手。
那一次她喝醉了,手機聯繫人裡沒幾個人,還大多都是客戶和外國人,所以酒吧的工作人員就聯繫到了我。
她有事先在這裡找好酒店,我就想著把她送過去就走,結果在那裡遇見了她分分合合的男朋友,那人我之前在國外處理事情的時候也見過,所以他們之間的事我也知道一些。
把人交給他之後,我就走了,從頭到尾,我只是幫了一個對死去好友妹妹該幫的一點忙,再沒有其他。”
話音落下,聞書卻慌張起來,他手足無措道:“怎麼又哭了,怎麼了?”
今天蔣七月的淚水好像不要錢一樣,她紅著眼吸了吸鼻子,癟著嘴道:“聞書哥哥…….你好可憐啊。”
可憐?
他?
聞書反應過來,無奈地捏了捏她的臉頰,“傻瓜,我有什麼可憐的,我又不喜歡她,我不是說了嗎,從頭到尾,我喜歡的就只有你。”
和那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私底下就和陌生人沒差別,連話都不怎麼說的。
蔣七月眨了眨眼,混亂的思緒終於漸漸理順,她迫不及待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問題,“那聞書哥哥,我們在一起吧好不好,別丟下我,別因為那些就丟下我,我不在乎的,我不害怕的,你不要我,我只會覺得好痛苦好痛苦。”
聞書滾動著喉嚨,嚥下所有的苦味,心疼地親吻著她的眼眸,“別哭了,別哭了七月。”
他一點點順著淚痕向下,最後吻上她的紅唇,長睫低垂,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好,我答應你,我們在一起,哪怕時間短暫,我們也要在一起,再也不要蹉跎浪費那些寶貴的時光了。”
如果他的堅持是在讓她痛苦,那他究竟還要在堅持什麼?
蔣七月主動環上聞書的脖頸,二十六年,這才是她的初吻,同樣也是他的,無比青澀,卻也無比美好。
只不過,吻著吻著太累了,蔣七月就這麼水靈靈地睡過去了。
她本就喝了酒,又一直在哭,又經歷了巨大的喜悅,多年以來的期望如願以償,累積在一塊兒,讓她再也支撐不住。
可是迷迷糊糊她還聽見了一句話。
七月,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先一步,很早很早離你而去,那你記得忘了我,不要孤單一個人,好不好。
蔣七月嘟囔一聲,她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但總歸是沒說那個“好”字。
只不過……醉酒之後她是高興了,她的好朋友可就遭殃了。
“不要不要,放開我,你這個拆散我和七月的壞人!”被塞進車裡,沈璃掙扎著,四肢都在亂動。
就在這時——“啪!”
一巴掌直接打在了陸庭生的脖子和下顎上。
好響的一聲。
車內寂靜。
司機提了一口氣,心裡直冒冷汗:我不應該在車裡,我應該在車底。
陸庭生面色陰沉,鉗住沈璃的雙手向後一壓,另一隻手扣住她的細腰,盯著司機冷漠道:“開車。”
他看著兇巴巴又一臉迷糊的女人,冰冷地勾了勾唇角。
很好,又是狗男人,又是壞人。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