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寶根在三十六歲的時候被迫離開家鄉出去闖蕩。
那個年月正逢國內江湖上群魔亂舞的時期。
為了生計,寶根給大師當過陪練、給道長當過道具,還與某科長混成了師兄弟,堂而皇之的進了單位,最後熬到副科退休……。
由此可見寶根在語言藝術的修養上還是有些根底的。
寶根總會在最合適的時候提出看似不經意的選擇題,讓老大和老二來“決定”。
例如:“老大,我們是慢慢找過去,還是直接越過這些人,到前頭人少的地方去找?”
“二姐,你覺得是背陰的地方還是向陽的地方可能有野菜?”
“那一片小林子外頭好厚的雪,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被人尋找過?”
解衛軍和柳茹茵覺得今天出門自己的思路格外清晰,決定也相當果斷。
直到一家人站在一片厚雪林子外頭,兩人還以為都是他們作出的決定,與剛才問了幾個問題的老三毫無關係。
可等他們真的站在這片雪地面前,看著這厚厚的積雪,柳茹茵心裡泛起了嘀咕。
從上次下雪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七八天,眼前這片偏僻的地方雪層這麼厚,下頭哪裡還會有幸存下來的野菜?
旁人不過來這一片,怕才是真正的腦筋正常。
自己和大哥剛才是中了邪不成?
出太陽融雪的時候,也是天氣最冷的時候。
寶根和兩個小的不停的哆嗦著跺著腳。
他眼見柳老二馬上就要回過神來,急忙指著林子深處大喊一聲。
“二姐,我怎麼看著好像林子裡倒了個人?”
解衛軍和柳茹茵聞言仔細的把林子所能見的地方都打量了一遍。
空蕩蕩的,哪有什麼人?
“哎,難道是我眼花了?”
寶根裝模作樣的摸摸頭又踮了墊腳。
“不過要真是有人擱這地方躺上半天,怕是命都沒了吧?”
就是這一句模稜兩可的話,讓解衛軍和柳茹茵決定去林子裡轉一圈,反正花不了幾分鐘。
五個人踩著厚雪往裡面進兩百多米,還是什麼都沒發現。
就在柳茹茵沒好氣的想說張老三幾句的時候,眼角卻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
“有新腳印?”
解衛軍好奇的看了看腳印延伸的方向。
“這倆人一前一後的,來林子裡幹嘛啊?”
一前一後?!
寶根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
可本子上的記載裡,分明說的是隻有那位筆者的母親一個人來到這裡找野菜!
“老大、二姐,你們說後頭這個腳印,是不是偷偷的跟著前面的腳印的啊?”
解衛軍好笑的揉了揉寶根的頭,可柳茹茵臉上的表情卻凝重了起來。
兩個腳印一前一後,前面那個分明是一個女性!
而且後面跟著的那個男性腳印,還多次出現在幾棵大樹的背後!!!
這個人在躲著前面那個人跟蹤對方!
“老三,你帶著愛紅和擁軍到林子外頭去,”柳茹茵抓緊了手裡的小鋤頭,看向解衛軍,“大哥情況有些不對勁,你看那幾棵樹的後頭!”
鏟子從肩頭來到了解衛軍的手裡,他舔舔舌頭,回頭看著寶根帶著兩個小的已經跑出了一百多米,這才貓著腰帶著妹妹摸了上去。
寶根帶著愛紅和擁軍躲在林子外路邊堆起的一個雪堆後面。
沒過幾分鐘,忽然林子裡傳來了解衛軍的大喝聲,還夾雜著柳茹茵尖利的嘶喊聲。
“狗東西別跑!”
“快來抓殺人犯了~~!”
一個戴著狗皮帽子的中年男人連滾帶爬的從林子裡跑了出來,弄的雪粉漫天飛舞。
只有老大解衛軍揮舞的鏟子追在這人身後十米處,柳老二的聲音還停留在林子深處。
“同志同志,你醒醒!你醒醒!”
中年男人眼看就要跑上林邊馬路,忽然從一個雪堆後面竄出一個七八歲的小孩來,對著他傻呵呵的笑了。
“叔,打雪仗不?”
說完還笑嘻嘻的扔出了一把雪粉。
中年男人根本沒把這個傻小孩放在眼裡,更沒在意對方扔出的那把雪粉。
他剛要加速繞過小孩,忽然只覺兩眼刺疼灼燒的厲害,嘴裡像是含了熱碳。
尼瑪,誰家小孩大冬天的出來身上還帶著石灰粉打雪仗?!
“啊~!!!”
男人慘叫著一頭栽倒在雪地裡。
驚慌失措的他抓起地上的雪就往眼睛和麵部去擦。
寶根“驚恐”的後退了幾步,等了三秒之後才小心的提醒。
“叔,石灰粉進了眼睛是不能用水的,老師說雪也是水來著?”
男人一頓,下一秒慘叫翻倍。
可他的厄運並沒有到此為止,氣勢洶洶衝上來的解衛軍一腳把這人踹了個跟頭,正好把這人的腦袋種進了雪堆裡。
寶根無奈的一拍手。
好吧,這回算是徹底完了!
被幾兄妹救下的女人大約四十多歲,姓胡叫胡秋燕,是某農校的女教師。
從小黃莊派出所出來的時候,胡老師哪怕極度虛弱,依然堅持要帶著幾兄妹重新回到事發的小樹林裡去。
胡老師的目的地是小樹林西側的一片麥田。
一眼看去這片麥片比較偏僻,而且積雪比林子裡還厚。
藉著柳茹茵手才能站立住的胡秋燕看著眼前的這片麥田,眼裡終於有了笑。
“不瞞你們說,我是教生物的。”
“去年秋末的時候,我帶學生來過這裡,”她指了指田埂的邊上,“我記得那裡生長著一片麥瓶草。”
胡老師的眼睛裡露出了智慧的光。
“大家都知道成年的麥瓶草是不能食用的,但嫩苗卻是例外!”
“我也是前幾天偶爾間才想起來,以這裡麥瓶草的長勢,應該應該在雪前孕育了不少嫩苗。”
胡老師笑著捏了捏聽著入迷的柳茹茵的手。
“我做過這方面的研究,麥瓶草的幼苗一定程度上可以防霜凍,但一般也熬不過這七八天的雪天。”
“除非雪層極厚的地方,會導致雪層最下方維持在零度左右的環境。”
“所以我判斷這一片麥田的雪層下應該有不少麥瓶草的嫩芽存活!”
幾兄妹互相驚訝的對視了一眼。
誰說文化人在這年月屁用都沒有的?
還等什麼?
挖啊!
田埂邊上厚厚的雪層被解衛軍一溜的挖開,幾個小的跟在後頭撅著屁股尋找麥瓶草的嫩苗。
別說,還真多!
雖然這些嫩苗看著殃了吧唧的,明顯沒幾天好活了,但依然讓肚子裡沒貨的幾兄妹嘴裡滲出了唾沫來。
胡秋燕之前吃了柳茹茵身上帶的半塊豆麩餅,身上也有了點力氣。
她把幾兄妹收回來的麥瓶草嫩芽又挑了一些出來扔掉。
胡老師指著其中一株被她扔出來的麥瓶草嫩苗慎重的告誡柳茹茵。
“小柳你要看仔細了!”
“民間叫麥瓶草的其實有兩種植物。”
“對於不熟悉植物的人來說,兩者長得幾乎沒有什麼區別,生長環境和地域也類似。”
“咱們留下嫩苗來吃的叫王不留行,是一種中藥。”
“至於邊上我扔掉的這種麥瓶草,其實叫做麥仙草,有劇毒!”
柳茹茵忽然打了個哆嗦。
跟蹤傷害胡秋燕的那個人其實是在藥店裡就跟蹤上了胡老師的,因為他偷聽到胡老師請教藥鋪老中醫,王不留行的嫩苗該怎麼吃?
所以他才猜到胡老師怕是發現了一處沒人知道的野菜地,於是偷偷跟了過來。
只是是在林子裡被胡老師發現呵斥,這才不得不鋌而走險。
要是胡老師沒發現那個人,又被那個人學著把兩種麥瓶草都挖回去家裡吃……。
被挖出來的麥瓶草嫩苗很多,但被胡老師拋棄了其中三分之一還多。
除了胡老師的揹簍被裝滿之外,解衛軍的大揹簍也被塞滿,柳茹茵的揹簍也被塞滿了一多半。
三個小的依然輕輕鬆鬆的揹著個空簍子。
大獲豐收!
柳茹茵現場決定今天晚上回去不喝菜糊糊,而是做野菜餅子!
胡老師也偷偷的把怎麼處理王不留行嫩芽的方法告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