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茵認為自己是家裡唯一有腦子的人。
所以她決定讓大哥解衛軍帶著老三送胡老師回去,而自己則帶著兩個小的去與楊大爺幾個匯合。
鄰里關係雖好,但太讓人眼紅也是不是好事。
至於為什麼要讓老三去送人,面子上的理由是胡老師簍子太沉。
八歲的男孩子可以幫胡老師分擔大約四分之一的重量。
但寶根卻認為,這怕不是柳茹茵對自己撒的那把石灰粉做出的另類懲處。
胡老師住的挺遠,竟然在崇文。
雖然她對於兩人送她回去不太好意思,但想到自己帶著這一筐子野菜坐車回去,自己也不太放心。
好在京城居民們的素質還是可以的,雖然沿途盯著他們三人看或者乾脆上前問的人不少,但也沒發生意外的事情。
送胡老師到家,兄弟倆沿著老城牆往公交站走。
解衛軍對京城的見識不少,一路給寶根講解沿途的各種新聞和典故。
“寶根,你別以為這老城牆全是石頭和磚塊,上頭其實還鋪著一層厚土。”
寶根有些不解。
“鋪土幹什麼?防守的時候用來迷敵人眼睛?”
解衛軍呵呵一樂。
“這是去年才鋪的,新開路縫紉廠和南宮房皮件廠的工人在城牆上頭鋪土開墾了不少菜田。”
“家常菜和野菜什麼都種了些。”
“這事還上過報紙和廣播,只不過這大雪一落,嘖嘖嘖嘖。”
正好兩人路過城牆下頭的一塊木牌子。
【城頭積雪肥田,請勿清掃!】
寶根的腳步一頓,指著那牌子若有所思。
“老大,你說他們田裡的雪是不是……應該很厚?”
解衛軍一抬頭,正好,天色快黑了。
於是兩人偷偷上了城頭……。
薺菜是一種很常見的野菜,而有一種越冬型的薺菜在秋後發芽,冬季以蓮座狀貼地生長,哪怕是被雪覆蓋也能存活。
哥倆很慶幸,那些個工人大概沒去過農村生活,對於極端條件下的薺菜頑強認識不足,最後白白便宜了哥倆一小揹簍薺菜。
解衛軍看著這東西就有些想流口水——他有很久沒吃過薺菜餃子了。
回到小蘇州衚衕67號院,已經到了六點多。
寶根覺得院子各家各戶今天有點怪,全都瀰漫著一股子中藥味。
等進了家門才知道,原來這是麥瓶草的味道——柳茹茵把她那大半簍子給大傢伙都分了點,辨認和炮製麥瓶草的方法也自然傳了出去。
不過好在家裡做的是野菜餅子,柳茹茵放了一些鹽,味道雖然還是有些衝,但卻比前幾天的野菜糊糊好吃。
67號這晚的炊煙和中藥味,讓附近幾個院子的人家看著聞著,都忍不住的羨慕。
還有兩天就是小年,各街道糧食點在第二天一直營業到下午才關門。
這天的糧食點裡不光有玉米麵、掛麵、雞蛋,甚至還有白麵和食用油供應。
當然都是按量限額購買。
解衛軍排了小半天的隊,總算把家裡定額的白麵都買了回來,當然裡頭沒有寶根的——他戶口還在南方。
說是一人一斤半白麵的定量,但大家都知道這不可能,前段時間衛X放太多……。
小蘇州衚衕這邊還算好的,八兩白麵加一斤粗糧,不用算到個人配額裡。
別說67號大雜院,整個衚衕的人見面都是笑盈盈的,打招呼的聲音都比往日要高几分。
家家戶戶趁著高興打掃衛生。
好些個家庭主婦拿著掃把在門口掃來掃去,一邊掃一邊還跟隔壁的女人閒白話,直到門口的土被掃掉了一層起碼沒了兩斤多,幾個人的話題還在繼續。
寶根揹著手轉了一圈,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得虧街道沒有放開了賣白麵,不然小蘇州衚衕遲早被她們掃成一串海子,怪不得以後日子好了要修水泥路面……。
衚衕裡的孩子們也在這天總算混了個半飽。
肚子裡有了貨,自然也就活泛了起來。
幾個孩子看到溜達過來的寶根,當即就叫上了外號。
“新來的,你是不是叫張老三?”
寶根今天沒帶本子,袖著手隨意的點點頭。
衚衕裡的孩子們都樂了,咧嘴就開始唱。
“張老三,我問你,你的故鄉在哪裡?”
寶根知道遲早會有這一齣,所以準備的很充分,立即接了一句歌詞。
“我的家,在湘南,往南得走兩千裡。”
一聽地名,孩子們的眼光都變了。
原本自得的小眼神都變得敬仰了起來。
來自湘南的張寶根,那必須的要團結的對象啊。
衚衕裡到處都是沒有融化的雪堆,所以孩子們就商量著打雪仗。
衚衕西邊的和東邊的分兩撥開幹。
67號院在西邊,寶根和盧二嬸子的兒子大春分在一處。
大春是西邊孩子裡領頭的,但是手有點背,和人東邊的代表划拳輸了。
於是寶根這幫人只能出演白匪軍,東邊的十多個孩子個個都是楊子榮!
寶根身邊的小夥伴當場氣哭了好幾個。
兩邊互相間隔二十米,靠著幾個雪堆做掩護準備開幹。
但對方卻喊了一聲“等會兒”。
只見對方領頭的小孩一口氣爬上雪堆,對著寶根這邊來了一個舞臺亮相的姿勢。
東邊陣營孩子們都大聲叫好。
“好”字還沒落音,一團雪球直接糊了對方領頭小孩一面。
東邊小孩們都炸了,大春也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寶根。
“你怎麼不給人亮相的機會?”
寶根聳聳肩。
“春哥,咱們現在是白匪軍!壞就對了!”
“人家是主角,咱們是配角!”
大春一琢磨,誒,好像……有道理!
被一雪球砸倒的小孩哇哇叫著跳了起來。
“同學們,和敵人們拼了~!”
一個小孩熱血上頭,衝上雪堆對著寶根這邊開啟了嘲諷模式。
“同學們,為了勝利,向我開炮~~!”
“不要顧及……哎呀。”
十多個不講武德的雪球對他進行了集火。
衚衕裡頓時滿天都是雪球在飛…..。
一邊在喊“同學們,跟我來~!”
一邊在叫“兄弟們,給我頂住~!”
來往幾個回合之後,按照孩子們不成文的約定,白狗子一方土崩瓦解潰退,東邊的孩子們哈哈大笑追殺而去。
只是衚衕東邊的孩子們萬萬沒想到大春身邊如今多了一個狗頭軍師。
西邊的潰軍從一條只有一尺寬的夾道里穿過,後頭追兵也一頭追了進去。
大春手腳很快,領著人用雪把一尺寬的口子堵上,東邊小孩們哈哈笑著去撞。
可沒過一分鐘,寶根和兩個小孩繞道了他們的後路,用雪開始堵……。
東邊的小孩們都是哭著回家的。
大春他們玩賴……。
西邊新上位的領頭人還拿大道理來壓人。
“同學,這個就是戰爭!”
自打這天起,小蘇州衚衕孩子們之間的雪仗就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樣板戲的橋段幾乎絕跡,反而是三十六計輪流上演。
其中最陰的就是67號院的那個張老三,狗東西敢叫人在雪上撒尿,用來阻擋追兵……。
“你們這麼鬧,人家還要不要學習了?!”
“放假前老師不是說過不要在衚衕裡追趕打鬧?”
68號院的大門口氣呼呼的衝出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指著大春和幾個人就是一頓數落。
紅領巾加兩道槓,這起碼是班長啊。
大春不服氣反駁:“我們在外頭玩,礙著你什麼呢?寶根,你說是不是?”
可誰知寶根卻看著那小姑娘直點頭。
“大春,我覺得人家說的有道理啊。”
大春一懵。
“啊,啥道理?”
寶根一臉的嚴肅。
“人家顏值有理!”
這小姑娘太漂亮了,素顏就長成這個樣子,那長大了估計可了不得。
小姑娘聞言看了寶根一眼,哼了一聲。
“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吧?”
大春急忙很義氣的把寶根攔在身後。
“伊白梅,你有事衝我來,我們可不是在玩,這個,我們……,”大春開始狡辯,“是在研究孫子兵法和孫那啥兵法!”
伊白梅同學沒好氣的問他。
“還孫那啥兵法,你知道這書是誰寫的麼?”
大春一愣,救助式的看向了自己的狗頭軍師。
寶根當即用腳尖在雪地裡寫了兩字——孫臏。
大春眉毛一飛。
“我當然知道,不就是那叫孫腚的麼?”
寶根無語捂額,伊白梅同學也沒忍住捂住了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