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廚房裡除了快見底的,摻了糠的糙米啥也沒有。
肉,就更不可能了。
自從董大郎受傷,他們一家已經很久沒有嘗過肉香了。
“嘭”一聲巨響,院外本就不結實的木柵欄被人一腳踢開。
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拎著小雞仔似的董三郎進院,身後跟著好幾個打手。
董三郎被扔在地上,刀爺踩在董三郎後背,疼得他齜牙咧嘴,卻硬生生忍著。
“不要!”
董母的心都跳出嗓子眼兒了,低頭哈腰搓著手,淚眼婆娑地問:
“刀爺,我們三郎做了什麼,勞煩您興師動眾從縣城來村裡?”
刀爺將雙節棍舞得虎虎生風,唬得董母和董二郎汗毛倒豎。
董大郎拄著柺杖單腳站起來問:
“刀爺,先放了我弟弟,有話好好說。”
刀爺將董三郎一腳踢開,做了個收勢的動作將雙節棍夾在腋窩下冷笑:
“好好說也行,這小子拿著五個銅板,和劉二狗進了老子負責的賭坊,輸掉十二兩三錢銀子。
劉二狗滑不留手跑了,老子只能找你家三郎討個說法。
你們說,用什麼抵吧!我可是調查清楚了,你們家有三畝稻田和一畝旱地。”
董母腿腳一軟直接癱在地上,眼珠沒了焦距,臉色由白轉青又轉為絳紫。
董二郎顧不得害怕,幾步上前一把揪住董三郎的衣領,一耳光打得他耳朵嗡嗡的:
“稻田和旱地可是咱爹掙下的唯一家產,賭坊是我們這種人家能去的嗎?”
董大郎不顧腿傷,跌坐在董母身邊,又掐人中又給她拍背順氣道:
“娘,您別嚇我們,沒了田地,你還有我們,等我的腿傷好了,上山打獵也能養活您,喘氣呀,您別憋著!”
董三郎如夢初醒,掙脫董二郎爬到董母面前哭嚎:
“娘,兒子錯了,兒子再也不敢了,您看看兒子,求您了,嗚嗚嗚……”
一向冷漠的董二郎也急了,幾步奔到董母面前一陣搖晃:
“娘,你別嚇兒子,沒有你撐著,這個家會散的,嗚嗚嗚……”
江素雨從廚房出來,抓起董母的手,毫不猶豫朝虎口掐下用力揉捏。
“呼……”
董母重重吸了一口氣,臉色緩緩從絳紫恢復正常。
董家三個兒子喜出望外,董二郎想到什麼,忽地指向江素雨道:
“刀爺,您看她值多少錢,用她抵。”
江素雨:“……”
董母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啪”一耳光,打得董二郎眼冒金星:
“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都說讀書使人明理。
如果都像你這樣,讀書讀成白眼狼,那還不如去田裡種地,這書不讀也罷!”
董母握著江素雨的手,希冀地看向刀爺:
“素雨是我的乾女兒,就算賣我,也不賣她。
家裡的田地是當家的留給我的唯一念想,到了此等地步,怕是也保不住了。
還請刀爺高抬貴手,寬限我們一些時日,我砸鍋賣鐵想辦法把錢還上。”
刀爺嫌棄看向江素雨,摸著下巴嘲笑:
“這姑娘的臉都打成豬頭了,送出去也不值幾個錢。
看你對她寶貝得緊,必然捨不得,誰打的?我好奇得很呢!”
江素雨站起來直視刀爺:
“誰打的?好像和你沒關係,請刀爺寬限三個月,我們想辦法把錢湊上。”
“呵!”
刀爺冷嗤:
“我是做慈善的嗎?三個月,你怎麼不上天呢?”
董三郎跪地轉身,嘭嘭給刀爺磕頭:
“求您了,三個月,就給三個月時間,我一定想辦法湊錢還上,如果還不上,我把自己賣掉抵債。”
刀爺一腳將董三郎踹翻:
“你特麼值幾個錢?送老子,老子都不要。”
話落,刀爺似想到什麼,不懷好意道:
“要不把你家妹妹送到我家伺候幾天,你什麼時候還上錢,我什麼時候放你妹妹回來。”
董家三兄弟的臉齊齊一白,異口同聲反對:
“不行!”
刀爺攤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子沒那麼多時間陪你們家耗著。
兄弟們上,把這家人全部賣了,今晚爺請你們喝酒。”
“好嘞!”
四五個大漢一擁而上,還沒碰到江素雨。
隨著“汪汪”兩聲,還沒看清金毛的動作,所有壯漢都被它疊羅漢地按在地上。
金毛張開血盆大口,哈喇子流了這些壯漢滿臉,隨時都能咬斷他們的脖子。
“啊……救命……”
刀爺驚恐地退了兩步,色厲內荏地威脅:
“董家的,鬧出人命,你們家會吃不了兜著走,還不讓那狗鬆開。”
董母侷促地搓著手:
“刀爺,它不是我們家養的狗,我說話它也不會聽呀!”
刀爺的臉色變了又變,緊張地盯著狗嘴不得不退讓一步:
“行,我給你們三個月,不過每天的利息一文都不能少,快讓那條狗讓開。”
江素雨上前擼了擼金毛的腦袋,柔聲細語吩咐:
“讓他們走,別耽誤我們吃飯。”
金毛收回爪子退後一步,享受地直“哼哼”!
刀爺指著狗顫聲:
“還……還說不是你們家養的,咱……咱們走著瞧!”
刀爺和他帶來的壯漢灰溜溜離開,籬笆外吃瓜的村民們一陣唏噓。
里正媳婦隔著籬笆,張了幾次嘴,對院子裡的金毛有些發怵,終究因為借出的銀錢太多,大著膽子開了口:
“三郎他娘,你借我們家的五兩銀子能不能先還?”
話落,里正媳婦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我也想寬限你們一點時間,可是三郎這……”
里正媳婦欲言又止!
董母特別能理解里正媳婦,誰家都不富裕,五兩銀子不是小數目。
可是現在,她心有餘而力不足,不知該如何面對里正媳婦,侷促開口:
“那個,方嬸子,能不能容我幾天,我一定先還你們家的錢。”
“唉,行吧!”
里正媳婦重重一嘆,只能答應,落寞地拖著沉重的腳步轉身回家,嘴裡嘀咕:
“山花已經看好了人家,沒有嫁妝銀子可如何是好?”
董大郎豁然抬頭,直勾勾盯著里正媳婦下山的方向,心如同被人剜了一塊。
廚房裡飄出的陣陣肉香,似乎對他沒有半分吸引。
江素雨扶起董母安撫:
“人是鐵飯是鋼,什麼事兒都沒有吃飯重要,我們先把午飯吃了。”
董母整個人都如同泡在千年寒冰裡,愁眉苦臉道:
“家裡欠那麼多錢,把我賣掉都不夠,加上利息,這輩子都賠不上,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