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在林場,他凍傷腳那次,就是這姑娘偷偷塞給他半管凍瘡膏。
後來聽說她爹是大學教授,被打成黑五類。
她跟著下放,沒熬過第一個冬天。
是個可憐人。
也是吃了時代的虧,要是熬過這些年,就能迎來春天了。
可惜沒等得到。
徐清雅突然抬頭,眼圈紅紅的。
這姑娘,怕不是想家了吧?
林振中想都沒想,抓了把大白兔奶糖推過去:“吃點甜的,心裡就不苦了。”
徐清雅愣住了,手指頭縮了縮。
“拿著吧。”林振中又掰了塊醬牛肉夾在燒餅裡遞過去:“路上還長著呢,餓著多難受。”
徐清雅愣了兩秒後,慌忙擺手:“不行不行,我帶了乾糧的……”
她掀開包袱皮,露出兩個黑乎乎的窩窩頭。
這年頭家家戶戶都有定量的,哪兒能吃別人的東西?
她多吃一口,別人就少吃一口。
林振中直接把燒餅塞她手裡:“都是下放的知青,互相幫襯著點。”
“萬一以後我要是缺個針頭線腦的,也好意思找你幫忙不是?”
姑娘手指頭絞著衣角,鼻尖紅紅的。
但醬牛肉的香味直往鼻子裡鑽,肚子不爭氣地跟著“咕”了一聲。
“那…那我掰一半……”她聲音比蚊子還小。
“全吃了!”林振中又摸出個煮雞蛋:“看你這小臉瘦的,跟貓兒叼了似的。”
“剛下放,想家很正常,吃飽了肚子,可就不想家了。”
徐清雅眼眶發紅,這才捧著燒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油汪汪的醬肉混著芝麻香在嘴裡化開,她眼眶突然就溼了。
多久沒嘗過肉味了?
自從爹被下放,家裡連玉米麵都得數著粒吃……
林振中看著她小口小口啃燒餅的樣子,心裡直嘆氣。
這世道,真是……
時代的一粒沙,落在每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不過前世他咋沒注意到原來這姑娘長得這麼秀氣呢?
正看著徐清雅,猛地,他視線裡闖進來一雙“狗爪”。
肥碩的手就要往他包袱裡鑽!
啥玩意!
現在賊都這麼明目張膽了?
林振中驚呆了,直接一巴掌拍在這手臂上:“幹什麼?偷老子東西?”
“哎喲!”周富貴捂著手背跳起來:“你他孃的敢打我?”
林振中把包袱往懷裡一摟:“打的就是你這賊手!”
什麼狗屁玩意!
來就偷他東西?
劉麗娟立馬尖著嗓子喊:“誰偷你東西了?我們富貴哥是看得起你!”
“就是!”周富貴梗著脖子:“都是下放的知青,互相幫襯怎麼了?把你那肉餅給我吃一個!反正你帶的多。”
這理直氣壯的模樣,把周圍知青都看傻了。
吃屎的橫著拉屎的?
想白吃別人的,還這麼理直氣壯?
林振中氣笑了:“我認識你們?自個兒吃東西的時候沒想著別人,現在倒來要我的?”
“呸!”劉麗娟翻著白眼:“小氣吧啦的!我們可是大城市來的,吃你口餅是給你臉!真把餅子當個寶貝了!”
“就算放在桌子上,我也不帶看的!”
車廂裡頓時炸開了鍋。
“嚯!這倆人可真夠不要臉的!”
“自己帶那麼多好東西不捨得吃,專要別人的?”
“大城市來的就這德行?”
“嘖嘖,那飯盒裡白麵饅頭還冒著熱氣呢……”
周富貴臉上掛不住,一腳踹在座椅上:“神氣個屁!小地方來的土包子,也就最後吃頓好的!”
“等到了屯兒裡餓肚子,可別來求老子!”
劉麗娟扯著他袖子坐下,還不忘回頭啐一口:“窮酸樣!”
聞言,林振中也樂了:“啊對,我窮酸樣,也不會跟討口子似的去舔著臉找人要東西啊!”
兩個人臉上掛不住,翻了個白眼裝睡。
林振中懶得搭理這倆活寶,轉頭看見徐清雅捧著燒餅不敢動,小臉煞白。
“吃你的。”他把雞蛋往她手裡一塞:“甭理這倆神經病。”
徐清雅低頭咬了一小口,突然“噗嗤”笑出聲。
“笑啥?”林振中莫名其妙。
姑娘抿著嘴搖頭,麻花辮一晃一晃的。
陽光從車窗斜照進來,正好落在她髮梢上,金燦燦的。
火車“哐當哐當”地行駛著。
窗外的景色漸漸從城市的繁華變成了低矮的平房,又慢慢變成了開闊的田野。
遠處能看到農民們彎腰在田裡勞作,偶爾有老黃牛慢悠悠地走過。
車廂裡瀰漫著一股混雜著汗味、煤煙味和食物氣息的特殊味道。
陽光透過髒兮兮的車窗照進來,能看到空氣中飄浮的細小灰塵。
就在這時,一聲尖叫打破了車廂的平靜。
“我的錢!我的錢不見了!”
一個扎著兩條小辮的姑娘慌亂地翻著自己的包袱,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我明明放在這裡的……”
周圍知青都轉過頭來。
那姑娘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一看就是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
“多少錢啊?”有人問道。
“三十塊錢……是我媽偷偷塞給我的!”小姑娘聲音都發抖了:“這可是我們家三個月的菜錢啊……”
車廂裡頓時議論紛紛。
這年頭三十塊錢可不是小數目。
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二三十塊。
一丟就是這麼多錢,難怪這小姑娘要哭鼻子了。
周富貴和劉麗娟對視一眼,眼睛一亮。
“肯定是有人偷的!”周富貴突然站起來,指著林振中大聲說:“我看就是他!小地方來的,手腳不乾淨!”
“沒錯!”劉麗娟立刻附和:“我剛才就看見他鬼鬼祟祟的,肯定是在物色下手對象!”
林振中差點氣笑了:“老子坐這兒動都沒動,比你們還先上車。要偷也是你們這些後上車的嫌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