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本來就是饑荒年，屯兒裡大家都不好過。
萬一遭了眼紅鬼嫉妒，背地裡幹出什麼事來還不知道。
倒不如他主動給大傢伙分一分，還能賣個面子。
鍋裡的肉湯咕嘟咕嘟冒著泡，油花在金黃的土豆上打轉。
眾人捧著搪瓷碗，吃得滿頭大汗，連碗底都舔得乾乾淨淨。
“林哥！以後有事你儘管招呼！”
“對！咱們絕不白吃你的肉！”
林振中笑了笑，沒說話，只是又往嘴裡塞了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
香！真他孃的香！
張建軍正端著碗蹲在灶臺邊啃肉，一抬眼就瞅見周富貴和劉麗娟鬼鬼祟祟往隊伍裡鑽。
他立馬扯著嗓子喊：“喲喲喲！這不是早上說我哥打不著野物的兩位嗎？咋的，現在聞著肉香就挪不動腿了？”
人群“轟”地炸開鍋。
幾個知青立馬把兩人往外推。
“去去去！挑糞的活兒幹完了嗎就敢來吃肉？”
“還好意思來排隊呢！要是我啊，我都沒臉來！”
“先把賭約履行了再說！”
周富貴臉漲得通紅：“放屁！誰、誰說要挑糞了！”
“嘿！”
張建軍把碗往灶臺上一墩，油手往褲子上蹭了蹭。
“早上不是你們自個兒說的？要是我林哥打著野物，你倆就去挑一個月糞水？現在想賴賬？”
劉麗娟尖著嗓子叫喚：“誰跟你們打賭了！我們今兒乾的是搬石頭的活兒！”
“放你孃的屁！”廚子老王頭掄著大鐵勺從灶房衝出來，勺子上還掛著塊顫巍巍的肥肉。
“全知青點的人都聽見了！你倆現在想耍賴？”
眾人七嘴八舌地幫腔：
“就是！早上說得可響亮了！”
“還看不慣人家徐知青當會計呢，現在倒是舔著臉來了？”
“咋的，敢做不敢當啊？”
“要不要臉！先履行賭約！”
周富貴被噴得連連後退，鞋後跟絆在門檻上差點摔個屁股墩。
劉麗娟拽著他袖子直跺腳：“富貴哥，他們欺負人！”
張建軍這時候慢悠悠從門檻上站起來，油手在棉襖上抹了抹：“王師傅，給這兩位盛碗肉湯。”
周富貴眼睛一亮，剛要伸手接。
就聽張建軍尖著嗓子接著說：“等他們挑完糞回來再喝。”
“哈哈哈哈！”知青們笑得前仰後合。
周富貴氣得渾身發抖，拽著劉麗娟就要走。
劉麗娟卻盯著鍋裡翻滾的肉塊直咽口水，小聲嘀咕：“咱、咱多吃點肉洩洩憤……”
兩人灰溜溜排到隊尾，好不容易輪到他們時，老王頭“咣噹”把大鐵勺一扔：，挑了挑眉說道：“沒了！”
劉麗娟指著灶臺上那盆油汪汪的燉肉：“那不是還有半盆嗎？”
老王頭鼻孔朝天：“那是人林同志的！和你們有啥關係！”
說完“啪”地蓋上木蓋子，連看都不讓看了。
“你，你狗仗人勢！”周富貴氣的直哆嗦。
這屋子裡那麼多知青，人人都能吃。
憑啥就他和劉麗娟不能吃？
“什麼狗什麼狗？我看癩皮狗才噁心人呢！”張建軍在旁邊陰陽怪氣，還不忘嘬了一口肉骨頭。
看著他嘴角的油花，兩個人口水都差點滴下來了。
劉麗娟擠出一抹笑容，梗著脖子說道：“這是咱知青點的肉，啥叫林知青的？”
這話一齣，知青們頓時就炸鍋了。
“放屁！這是人家林知青自個兒抬回來的！”
“人家定量都交夠了，獵了一整頭野豬！”
“欠你的啊！還知青點的肉！”
林振中早就聽到外頭吵吵嚷嚷的聲音了，他這才慢悠悠地踱步過來，手裡還拎著半根啃剩的肋排。
他瞥了眼臉色鐵青的周富貴和劉麗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喲，這不是周同志和劉同志嗎？怎麼，挑糞的活兒幹完了？”
周富貴攥緊拳頭，指甲都快掐進肉裡：“林振中，你別太過分！”
“過分？”林振中嗤笑一聲，徑直走到灶臺前，一把掀開木蓋子。
濃郁的肉香頓時飄散開來，引得眾人直咽口水。
他故意用筷子夾起幾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在兩人面前晃了晃：“想吃？”
劉麗娟眼睛都直了，不自覺地往前湊了湊。
“旺財！”
林振中突然高喊一聲。知青點的大黃狗“嗖”地竄過來，搖著尾巴眼巴巴地望著他。
林振中把肉往地上一扔：“賞你的！”
大黃狗“吧唧吧唧”吃得噴香，尾巴搖得跟風車似的。
“你！”周富貴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林振中的鼻子：“你給我等著！”
“等著就等著。”林振中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又夾起一塊肉丟給狗：“旺財，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這倆癟犢子還想吃肉？
給狗吃都不給他們吃！
圍觀的知青們鬨堂大笑，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劉麗娟扯著周富貴的袖子，帶著哭腔道：“富貴哥，咱們走吧……”
“走！”周富貴狠狠瞪了林振中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結果剛邁出兩步，肚子突然“咕”地一聲長鳴，在安靜的院子裡格外響亮。
“噗”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緊接著整個院子都爆發出震天的笑聲。
劉麗娟尷尬地小聲問：“富貴哥，那咱們晚上吃啥啊？”
現在知青點已經開過飯了。
一會兒肯定連窩窩頭都不蒸了。
他倆幹了一天活兒，現在正餓的前胸貼後背呢！
“吃你媽！”
周富貴惱羞成怒，反手就是一個耳光，“啪”地扇在劉麗娟臉上：“都是你個掃把星！要不是你攛掇，老子能跟人打這個賭？”
劉麗娟捂著臉，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院子裡笑聲更大了，有人起鬨道：
“周富貴，打女人算啥本事？”
“有本事去挑糞啊！”
“就是，願賭服輸嘛！”
林振中端著滿滿一盆肉走回桌前，故意大聲道：“來來來，大夥繼續吃！這肉啊，就得趁熱才香！”
“林哥說得對！”
“這肉真帶勁！太好吃了！”
“謝謝林哥！林哥威武！”
歡聲笑語中，周富貴拽著哭哭啼啼的劉麗娟狼狽離去。
身後傳來陣陣肉香和歡聲笑語，更顯得兩人背影格外淒涼。
老王頭樂呵呵地給眾人添肉，故意扯著嗓子喊：“都多吃點！咱們林同志大方，管夠！有些人啊，就是沒這個口福！”
眾人吃飽喝足，陸續起身向林振中道謝。
“林哥，這頓肉吃得真痛快！”
“是啊，半年沒嘗過肉味了，今兒可算解饞了！”
“咱幹活兒都能多出幾分力氣來！”
林振中笑著擺擺手：“大夥兒吃得開心就行。”
張建軍湊過來，壓低聲音道：“林哥，明兒個還進山不？我瞅著這天氣正好。趁手熱，明兒再幹一頭野豬回來！”
“行啊！”林振中拍拍他肩膀：“明兒個天一亮就走，你多帶點乾糧。”
等到人走後，屋子裡就只剩下徐清雅和他一塊兒在收拾肉。
剛才吃肉的時候，林振中都看見了，徐清雅挑那種沒人要的瘦肉吃，就怕浪費了。
的確是個好姑娘。
想到這，林振中從兜裡摸出幾塊肉乾，悄悄塞給她：“拿著，晚上餓了墊墊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