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花被扇得原地轉了個圈，一屁股坐進雪堆裡。
“你、你誰啊？”林有財舉著鋤頭直哆嗦。
漢子從褲腰抽出房契抖得嘩嘩響：“老子昨兒剛買下這房！原主天沒亮就揣著錢上東北了！”
馮春蘭柺棍“吧嗒”掉地上：“那小畜生把房賣了？”
“賣得乾乾淨淨！”漢子咣噹甩上門，還不忘在幾人身上踹了兩腳：“再鬧騰老子報公安！”
張翠花頂著巴掌印剛要撒潑，巷子口突然衝進來三個戴紅袖箍的。
“林援朝家屬？”
保衛科長王超峰抖開文件：“經查實，林援朝盜竊公家銅錠證據確鑿！”
“現在兩個選擇。”王超峰豎起兩根手指，冷笑道：“要麼交三千罰款下鄉改造十年，要麼…”
“槍斃！”
馮春蘭“嗷”一嗓子癱在地上，褲襠又洇溼一片。
她哪裡知道，拿廠裡個東西還能吃槍子兒的！
張翠花撲上去抱科長大腿，哭喊道：“領導您行行好，我兒是冤枉的……”
“滾開！”王超峰一腳踹開她：“昨兒有人往革委會塞了舉報信，連你們偷生產隊糞肥的事都寫得明明白白！”
林有財突然扭頭就跑，被保衛員掄起皮帶抽翻在地。
“賣房！我們賣房！”張翠花鼻涕眼淚糊了滿臉：“老宅能賣四千！”
馮春蘭哆嗦著摸出鑰匙，王超峰直接掰開她手指，把鑰匙揣到懷裡：“早幫你們聯繫好買主了，現在簽字拿兩千，剩下兩千抵罰款！”
鋼筆尖戳破按手印的紙，張翠花突然想起什麼：“那我兒啥時候能放？”
“明早放人，三天後全家下放北大荒。”王超峰把證明拍她臉上：“哦對了，趙秀梅是吧？紡織廠今早把你開除了！”
人群裡看熱鬧的趙秀梅“嘎”地抽過去了。
完了完了！
這下全完了！
“好歹留了條命……”張翠花鬆了口氣。
雖說要去北大荒，但好歹把命給保住了。
他們手裡還有推薦信，到時候想回來隨時都能回來。
大不了就是使點錢財的事情。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就在幾人哆嗦著要走的時候，兩個公安衝進來銬住林有財：“有人舉報你盜竊機械廠鋼材！”
林有財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子就“咔嚓”讓手銬銬上了。
“幹啥！幹啥！”他梗著脖子嚎：“老子清清白白！”
公安把舉報信拍他臉上：“機械廠倉庫丟了三十斤鋼錠，有人看見是你半夜偷的！”
張翠花撲上去拽公安袖子：“同志！誤會啊……”
“滾蛋！”公安一甩胳膊把她搡了個趔趄：“再妨礙公務連你一塊兒銬！”
馮春蘭拄著柺杖直跺腳：“天殺的！這是要絕我們老林家的後啊！”
王超峰冷笑：“昨兒舉報信裡寫得清清楚楚，林有財偷鋼錠賣黑市，贓款藏他家炕洞裡！”
“民兵都已經搜出來了，抵賴不得！”
林有財臉唰地白了。
他確實偷了廠裡鋼錠，但這事兒除了他婆娘，誰都不知道啊！
趙秀梅剛醒過來，聽見這話又“嘎”地抽過去了。
她還指著跟著林援朝過好日子呢！
可現在，工作丟了，林有財還被抓了！
這日子可怎麼過！
公安拽著林有財往外拖，他兩腿蹬得像殺豬：“娘！救我啊！十年大牢我扛不住啊！”
馮春蘭柺棍一扔就要撲上去，被王超峰一腳踹開：“老東西！再鬧連你一起送進去！”
張翠花縮在牆角直哆嗦，屁都不敢放一個。
眼睜睜看著林有財被塞進吉普車，馮春蘭一屁股坐地上，拍著大腿乾嚎：“老天爺啊！這是要我們全家的命啊！”
街坊鄰居指指點點，幾個小孩往她身上扔雪球：“壞分子！活該！”
王超峰撣撣袖章，衝剩下的人冷笑：“明早八點，送你們全家上火車。敢跑一個，直接槍斃！”
吉普車噴著黑煙開走了，馮春蘭癱在雪地裡，褲襠又溼了一大片。
張翠花突然想起什麼，哆嗦著摸出那張推薦信：“娘……咱還有這個……”
展開一看，信紙上赫然寫著——
“茲證明林振中同志自願將留城名額轉讓給林援朝，即日起生效。”
底下還按著血紅的手印。
“好！好啊！”馮春蘭渾濁的老眼突然亮了：“快！快去先把援朝換出來！”
張翠花攥著推薦信就往保衛科跑！
等兒子出來，立馬拿著推薦信去廠裡報到！
到時候他們全家殺回城裡，看那小畜生還能蹦躂幾天！
十分鐘後，
保衛科辦公室裡，林援朝蓬頭垢面的，遭了不少罪。
聽完事情經過，他更是氣得一腳踹翻板凳：“狗日的林振中！敢陰老子！”
“我非弄死這小畜生不可！”
“兒啊！”張翠花拍著大腿嚎：“那挨千刀的把你爹都害進去了！咱家房子也賣了！這下全完了！”
“咱們還得下放到鄉下去，以後過不上城裡的好日子了啊！”
馮春蘭拄著柺杖直戳地：“白眼狼！連親奶奶都坑！早晚遭雷劈！”
林援朝紅著眼轉圈罵：“當初就該把他摁冰窟窿裡！留這禍害……”
“別嚎了！”張翠花突然拽住兒子胳膊：“兒子啊，咱家現在全指著你了！”
她哆嗦著掏出推薦信。
“那癟犢子臨走前把名額給你了！你趕緊去廠裡報到！到時候我和你奶奶先下放，你留在城裡！”
林援朝一愣，抓過信紙反覆看，突然咧嘴笑了：“還真是！蓋著紅戳呢！”
沒想到林振中那癟犢子，倒還真捨得把推薦信拿出來。
有了這推薦信，何愁翻不了身？
“援朝啊！”馮春蘭一把抓住孫子手腕：“你在城裡好好幹！等混出頭了，接奶奶和你娘回來！”
林援朝胸脯拍得砰砰響：“奶您放心！等我當上車間主任，開著小轎車接您！”
他撣了撣衣領，昂著頭往外走。
路過家屬院時，他衝著林振中家哼了一聲：“晦氣！”
沒一會，就到了機械廠人事科門口。
林援朝把推薦信拍在桌上：“我頂林振中的名額！從今兒起就是正式工了！”
人事科老李頭推了推眼鏡，抬頭瞥了眼林援朝：“你不是要下放了嗎？咋還在這蹦躂？”
昨兒個那事鬧得沸沸揚揚的。
他們今早可開了不少會，以後誰敢動廠裡的東西，那更是要重懲的。
林援朝鼻孔朝天，把推薦信往桌上一拍。
“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林振中把名額讓給老子了！”
“從今兒起老子就是正式工！下放？下你孃的放！”
“我可是機械廠的人，還用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