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木盒的秘密:罪孽與救贖的證據
夜裡回到家,她脫下外套,走進父親的書房。
多年未動的老屋靜得發沉,桌上那盞綠頭檯燈一亮,昏黃燈光灑在書頁和灰塵上,時間突然按下了暫停鍵。
唐訣,摸了摸馬奈的油畫,想起以前總拿著幅畫擠兌爸爸。
此時此景,心裡又是一陣疼痛。
轉頭,她發現,
書桌上擺著一個不起眼的木盒。
牛皮紙封著,邊角歪歪地寫著三個字:“留給訣。”
她怔住片刻,撕開封條。
盒子裡,沒有黃金珠寶,也沒有公司合同,只有一疊又一疊的報紙剪影。
她一翻,熟悉的標題撲面而來:
《市井起家的放貸梟雄:唐和權》
《利滾利背後的財富帝國》
《和尚信貸,高利貸灰色地帶調查》
《財富堆在哭聲上:一個富豪的崛起路徑》
每一篇都似一把刀,直指他冷硬的心臟。
諷刺、質疑、甚至詛咒——
她看得眼痠,卻忍不住一頁頁翻完。
他沒辯解過一句,也從不試圖澄清,
卻將這些辱罵一張不漏地剪下來,封存。
畢竟這是刀口子上舔血,灰色地帶的產業,她指尖微顫,許久,才喃喃問:“你到底扛了多少東西?”
接下來幾天,她開始整理父親留下的文件。
每一份賬本、每一個合同,都規整無比。
直到在一沓信封最底,她找到另一批東西。
慈善捐款收據。
有給山區小學的,有給退伍軍人的,
有孤兒院的,還有白血病患兒的醫療款。
每張都寫著“匿名”,落款地址卻不是唐家公司,
而是那棟早就拆遷的破樓,他年輕時住過的地方。
她屏住呼吸細數,總金額破百萬,年年不斷,遍佈全國。
唐訣倏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那句話:
“我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
這匿名捐助的地址,是父親年輕時住過的破樓…難道這就是他所說的‘乾淨’的來源?是用染血的錢,去填補另一端的虧欠?
這個被罵成魔鬼的人,生前從不談慈善,甚至對他人“捐款作秀”嗤之以鼻。
可他做的,遠比那些“擺拍”來得實在、持久、不為人知。
她坐在書桌前,沉默很久。
那一刻,她心裡有個東西輕輕裂開,又緩緩生出火光。
21:我非他,亦非善類
“我會繼承這家公司。”她輕聲說。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某個穿過歲月、站在背後的影子交代清楚。
“但我不會用你的方式。”她低頭看了眼桌上的遺囑副本,指尖輕輕掠過那串資產清單,彷彿不是在觸碰數字,而是在摸索一座荒蕪之地的地形圖。
“你說過,人敬拳頭,不敬眼淚。”
現在,她抬起頭,眼裡有光。
那種冷靜中帶火,溫柔中帶鋒的光,不是燈光,不是日光,是自我燃燒後凝成的微光——屬於她自己的,不依附於誰的形狀,不臣服於誰的陰影。
她眼神堅定:“可我想試試,能不能讓人,既敬我拳頭,也不怕我眼淚。”
話一齣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因為她知道,這不是一句宣言,是一次脫殼,是她正式脫離“唐和尚的女兒”這個稱謂,從此以“唐訣”之名,獨自一人,走進風浪。
唐和尚的世界是黑與白。
忠與逆,利與害,贏與輸。
他看得清楚,劃得乾淨,哪怕自己滿身血泥也要保住手裡的牌局。
他的手段就是老刮刀,鋒利、粗糲、直接割肉。
但她不是他。
她在伯克利接受的是系統性的商業訓練,從宏觀經濟到行為金融,從風險控制到倫理決策,每一課都在告訴她,企業的生存不靠殺伐,而靠結構和信任。
她學過的案例、分析過的模型,早就讓她明白,持續增長不是靠壓迫,而是靠協同;真正高效的市場,不是叢林,而是生態。
父親留給她的不只是資產,不只是戒心,不只是江湖手腕。
而是一片,他沒來得及踏足的、混沌複雜的中間地帶。
他用他的方法,為她開出一條血路。
她要做的,是從這條血路里,摸索出自己的規則——
不是延續,也不是背叛,而是脫胎換骨。
是一種全新的繼承。
是一次用現代商業思維,對舊江湖邏輯的升級重構。
是一種,把“唐訣”活成“唐訣”的方式。
是一條在黑白之間摸索出灰度,再從灰度中,建構出透明、信任、有溫度的正路。
那是一條屬於她自己的路。
她會走下去。
哪怕一路顛簸,哪怕一身狼藉,她也要,一寸寸,走出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