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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7:人生終章,關於豬骨的執念

唐和尚最後一句話,是對一個護士說的。

那天,他撐著最後一口氣,眼神還透亮,抓住護士的手,虛著聲問:“你知道豬脆骨哪段最好吃嗎?”

護士嚇了一跳:“啊?”

他笑了:“靠近脊椎那段,膠質多,燉湯正好。”

說完這句話,他手一鬆,徹底寂靜。

那晚,城市突然下起雨。

沒有打雷,沒有風,只有溼冷和灰濛。

很多人都不知道,那個曾靠一把刀、一堆骨頭和一副算盤撐起半座城市的男人,

就這麼走了。

生命漸漸地褪去顏色、潰散,不留一絲痕跡。

沒人能說清他到底有多少產業,有多少賬還沒結。

只記得——

那個在豬肉攤後站得筆直的白淨屠夫,一刀下去,兩斤整,分毫不差。

18:葬禮之上,唯她,不落淚

唐和尚的葬禮,排場大得嚇人。

那天烏雲壓頂,雨沒落,風卻如刀一樣往骨頭縫裡鑽。

殯儀館外,黑色轎車沿街排開,兩百米,車頭張揚,車尾沉穩,一輛比一輛顯眼。

來的人多得驚人:穿中山裝、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的老幹部,踩鱷魚皮鞋、戴金錶的地產老闆,紋龍戴墨鏡的江湖人,還有各地口音的商會代表。個個衣著講究,動作得體,鞠躬、敬香、寒暄,嘴上說著“節哀”、“傳奇”,眼裡卻打著算盤。

畢竟,死的是唐和權。

和尚走了,江湖要換圖了。

靈堂正前,唐訣穿黑西裝,肩線筆挺,頭髮盤起,用力壓住一身風聲。她站得釘子一樣直,眼神冷靜,悲傷全藏進骨縫裡。

當司儀唸到父親的名字時,唐訣感覺喉嚨緊了一下,彷彿有根細針刺過,但她只是更挺直了脊背,目光平視前方,沒有絲毫動搖。

她一一向來賓點頭,臉上沒動靜,眼神也沒碰遺像一眼。

“這姑娘,一滴淚都不掉?”

有長輩低聲問。

“你以為她是誰?”旁邊的人壓低聲音,語氣彷彿是在提醒,“唐和尚的女兒,能是紙糊的嗎?”

靈堂哀樂一陣陣響著,紙花雪一樣飄。

正中高懸的遺像,是唐和尚五十歲時的照片:西裝齊整,笑容克制,眼神熟悉的審視——就是進了骨灰盒,還在相框裡盯你一眼,看看誰敢不敬。

“你說和尚死了,怎麼連工商圈都來了這麼多?”

“他生前給文保項目捐了三千萬,沒掛名字。”

“網上不是罵瘋了嗎?都能出黑料合輯了。”

“剛才外面還有人放《今天是個好日子》。”

“可你看他這葬禮——死得體面,活得有招,這就是本事。”

人群中,那個曾被他在談判桌上逼到差點跳樓的李老闆也來了,此刻正努力擠出比哭還難看的哀傷表情。

十二點整,火化儀式開始。

唐訣站在火爐前,看著緩緩滑入火舌,眼眶乾燥如沙地。火光映在她眼裡,彷彿照進一口深井,點燃了一種無聲的決絕。

殯儀館的火化爐莫名停了一次。有人說是電路問題,有人說,是那個脊椎上的脆骨,不肯散去。

19:遺囑落定,狼群環伺中的初次交鋒

下午三點整,

公司總部頂樓會議室,落地窗前雲層低垂。

唐訣正襟危坐,白襯衫一絲不苟,西褲筆挺,腳邊的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冷靜到近乎冷漠。

她面前,是一張老派實木會議桌,桌面打蠟得發亮,倒映出人心叵測的輪廓。

律師坐在她右側,金邊眼鏡、藏青西裝,手裡一份牛皮紙文件袋。他清了清嗓子:

“現在開始宣讀遺囑。”

全場安靜得詭異,只剩鐘錶“噠噠”走動聲,還有某人褲兜裡震動未關的微信消息:

——“有人@你”。

“……將房地產三十七處、信貸公司和尚信貸全部股權、老廠房三座、唐氏連鎖賓館七家、海外資產一攬子、以及名下注冊資產‘黑狗’一匹,悉數,留予唐訣女士。”

三秒安靜,如同子彈上膛前的死寂。

唐訣望著文件上她的名字,一時有些恍惚。

一個月前,她還在異國寫論文、跑圖書館、討論經濟模型,凌晨兩點爭納什均衡,早上七點去打工補貼生活。她爸那時還笑話她,“資本結構掛嘴邊,有屁用。”

可現在,真正複雜的資本結構砸進她懷裡,沒有過渡,沒有鋪墊。

百億商業帝國,一紙遺囑就變成她的責任——甚至是她的戰場。

就在這靜默中,一道帶著怒氣與質疑的聲音打破空氣的凝固:

“等等——”

唐和平抬頭,臉上的笑容擠得似是打了蠟的假面:“律師,是不是搞錯了?七家連鎖賓館,老爺子以前親口說,是要留給我的。”

律師翻了翻紙,語氣平淡:“確實說過。但他後來補了一句,‘這事我說說你別當真。’”

“……?”

幾聲壓抑的笑,從桌角幾個親戚嘴裡飄出來,就是桌底爬出的蟑螂——小聲、噁心、還抓不住。

唐和平臉色一僵,氣氛卻沒給他留面子。

他緩了幾秒,又換了語氣,佯裝關切:“我不是為了財產。我是怕訣丫頭撐不住。你看看她,年紀輕,經驗也沒幾個小時,根本沒在國內做過事。這麼大的攤子,誰擔得起?”

他頓了頓,聲音拔高了些:“她是女孩子啊,不適合這種事。太累、太苦、太險了。出點事怎麼辦?我是她叔,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我願意——也應該——幫她扛一點責任。”

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身邊幾個董事和堂親,暗示力十足。

這話,擺明了是“打著關心旗號分權”。

唐訣沒立刻回話,只是看著他,彷彿是在看一塊試圖演戲的馬鈴薯。

她曾經也是那種溫吞安靜的性格,從不反駁、從不爭搶,習慣“讀書人的忍讓”。但現在,她沒得選。

她知道,這屋裡的人,不是在等她表態,而是在等她露怯。

唐訣輕輕點頭:“你說得對。”

唐和平眼睛亮了。

“確實重,確實危險,確實不適合我。”

全場一靜。

她頓了頓,嘴角帶著點慢條斯理的笑意:“所以我打算讓你——餵馬。”

“……什麼?”

“黑狗。那匹老馬。你不是要分擔責任嗎?它年紀大了,要打胰島素,還得定期遛彎兒。你去牽它跑兩圈,不然它犯病可沒人賠。”

唐和平的臉,震在原地。他嘴張著,如同吞了根魚刺,卡在嗓子眼上下不來。

唐訣又看了看他,語氣平穩:

“至於信貸公司——借出去的錢,當然要收回來。”

“你懂金融風控?你懂不良資產處理?你懂這行水有多深?”唐和平再度發難,語速加快,眼神帶刺,“你要真懂,怎麼不見你當年留在國內混一混?不是隻會讀書嗎?”

唐訣點頭:“確實,我以前只會讀書。”

她起身,整了整袖口,目光掃過整個會議桌,語氣冷靜而篤定:

“但讀書的人不是笨,只是懶得廢話。打官司我可以學,談判我可以練。輸了我可以再來——”

“但你呢?你有膽坐我這個位置嗎?”

空氣瞬間凝固。

幾位董事交換了眼神,神色各異。

有人皺眉,有人低聲咳嗽,有人悄悄點頭,都在心裡給她打了個分。

唐訣收回視線,看向律師:“遺囑宣讀完畢了?”

律師點頭:“完畢。”

“那大家可以散了。我要去餵馬。”

她轉身走出會議室,背挺得筆直,腳步沉穩。沒人敢攔她。

她的嗓音很穩,背影也很穩,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她胃裡翻江倒海,大腦高速運轉,閃過一百二十種“如果我是我爸,我會怎麼安排下一步”的推演。

她還沒完全準備好,但她知道,有些戰,不等你準備好才開始。

她是唐訣。

她爸是唐和尚。

唐訣知道,這不是演練。

她只能往前走,一步都不能退。

她只能贏。必須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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