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跡從前廳和臺階上一路淋漓到腳下。
車門關上,再看周汝正,也是一身血。
眾人嚇得齊齊白了臉。
“阿正!你沒事吧?!”
周老爺子急壞了。
“我沒事,她被鋼炮兒咬了。”
周汝正顧不得跟任何人詳細解釋。
迅速開門上車,點火,朝眾人怒吼一聲:
“讓開!我送她去醫院!”
他一腳油門兒,發動機‘嗡’地一聲震耳欲聾,嚇得所有人急忙後退。
再回過神,賓利車已經風馳電掣般竄了出去,開的火急火燎,像在跟死神飆車。
周老爺子緩了緩神,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下意識回頭問兒子。
“誰?誰被鋼炮兒咬了?”
周巍也一臉迷茫,環顧四周,想看看少了誰。
然後聽見身邊的妻子江暮雲開口,語氣裡情緒難辨:
“是我三妹。”
“是她?”周巍驚訝。
江暮雲抿唇,神色愧疚垂下眼。
“也許在餐廳裡被阿正挖苦了兩句,三妹就…”她欲言又止。
說一半的話最容易引人遐想。
所有人面面相覷,一時神色各異。
周家人幾乎都猜測,是江弦月氣不過,想在臨走前偷偷報復周汝正的狗,結果反被狗咬了。
江家人則沒人吱聲,即便她們都清楚,江弦月最怕狗,絕對不會去主動靠近狗。
江知年看著地上的血跡,語氣平淡地開口:
“看起來傷的不輕,流這麼多血。只是時間來不及了…”
“我跟殷聿說一聲,讓他回頭自己派人來接。”
江家大少爺江熾滿不在意地接話,“被狗咬而已,又不是要死了,總不能讓這麼多人等她一個。爸,先走吧。”
江知年還有點遲疑,想著要不要先打個電話給殷聿通個氣。
江弦月現在畢竟是殷家的兒媳婦,不管他們夫妻私底下感情什麼樣,出門在外,她代表著殷家的體面。
就這樣把人丟在這兒不管,多少有點兒不恰當。
周家人不說話,等著江家人自己做決定。
江暮雲有點不耐煩,強壓著情緒看了眼江熾,交代他:
“先上車吧,你路上跟殷家那邊溝通,有什麼事,到機場前還來得及安排。”
江熾懶懶點頭,“行,知道了。”
江暮雲看向江知年,“爸?”
江知年權衡一番,點了頭。
“行,先去機場吧。”
眾人臉色稍霽,紛紛照安排上車。
周巍上車前,當著江家人的面,還刻意交代管家。
“時刻聯繫阿正,有任何事叫他立刻跟我溝通,還有,照顧好江小姐,她畢竟是在我們家受的傷。”
管家連聲答應,“是,我會聯繫大少爺,您放心。”
周巍沒什麼不放心。
畢竟江家人都不太擔心江弦月,他就更不擔心了,不過是說兩句場面話做做樣子。
所有人陸續上車。
目送車隊駛出庭院,周老爺子老臉一沉,轉身就朝主樓裡走。
“鋼炮兒呢?在哪兒咬的人?快帶我去看看!”
看到滿地的血,周老爺子兩眼一黑,差點兒站不穩。
“老爺子!您慢點兒,坐,您先坐!”
“坐什麼坐?!”
老爺子吹鬍子瞪眼,“還不快給阿正通電話!流這麼多血,這人不得流乾了?!趕緊問問咬傷了哪兒!”
“誒,是是…”
老管家一頭汗,忙不迭就從兜裡掏出手機。
他老眼昏花,撥電話也費勁。
一旁的週二爺忍不住插聲:
“算了,我打吧,爸,您先別急,問清楚了再說。”
他掏出手機,親自給周汝正通電話。
*
盛夏時節,法國梧桐枝繁葉茂,在黑色賓利的車頂投下陰涼。
車窗玻璃深黑反光,從外面看不透丁點車內的血腥景象。
周汝正一手把著方向盤,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又隨手丟回副駕駛上。
綠燈亮起來。
他一腳油門兒踩下去,車速快的像飆車,還抽空瞥了眼後視鏡。
江弦月靠坐在車門邊,身上那件雪白旗袍已經血跡斑斑,襯的她膚色慘白,看起來可怖又可憐。
她很安靜,目光落在車窗外,也不說話。
彷彿不管他把車開去哪兒都無所謂,只要不送她回去。
周汝正眸光微閃,開口打破寧靜:
“醫院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找人給你辦個住院手續,先住兩天,做個樣子,萬一有人會去探病也有個交代。”
江弦月聽言,轉過臉看向他。
周汝正一手支頭,一手把著方向盤,語調漫不經心。
“兩天後你出院,先住我那兒,沒意見?”
江弦月歪頭,安靜打量他。
“你不住周家嗎?”
周汝正挑眉失笑,“沒聽過狡兔三窟?成年男人都需要隱私空間。”
江弦月聽完,眼裡難掩羨慕。
她淺淺彎唇,語聲又輕又乖:
“周汝正,謝謝你。”
周汝正眼皮上掀,掃了眼後視鏡,淡淡扯唇。
“有償幫忙,不用謝。”
江弦月想到什麼,嘴角彎了彎,沒再說什麼。
她重新看向車窗外,漆黑眸光安靜流轉,像在看什麼奇妙的新世界,宛如一個剛剛走出家門的好奇寶貝。
周汝正一邊開車,一邊不動聲色從後視鏡裡觀察她。
越是多看一眼,就越是想要剝開她,瞭解她。
他醞釀了一路。
直到把車開進醫院,停在車位上,解開安全帶下車。
江弦月安靜待著,看他打開後車門坐進來。
周汝正長腿敞開,擺正臉色盯著她,開門見山問出第一個問題:
“你十九歲嫁給植物人,是被逼的?”
江弦月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麼敏感的話題。
“說話。”
周汝正眯眼,語氣不容置喙,“老實交代自己的情況,免得我還要花時間去查,萬一瞭解的不透徹,後面出現什麼意外狀況,就不好幫你隨機應變了。”
江弦月眨了下眼,瞳珠微微流轉,若有所思不答反問。
“聽說你是不婚主義?”
周汝正目光一頓,“什麼意思?”
江弦月笑,“別擔心,我懂分寸,不會纏著你不放的。”
周汝正盯著她,黑眸幽涼麵無情緒。
江弦月想了想,斂起笑意,撐手靠近他,一臉認真問道。
“你已經猜到我為什麼要留在上京了,對不對?”
她眼睛黑白分明,漂亮的像兩顆圓潤的玄色玻璃珠。
周汝正想看進她眼眸深處,卻看不透。
江弦月:“沒錯,我是有意挑中你,我相信你選擇幫我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我想做什麼了。”
“周汝正,謝謝你願意幫我。”
周汝正眸色晦暗,面無表情扯了下唇。
“你錯了,我沒想明白你想做什麼,你要告訴我麼?”
雖然挑中他很有眼光,但敢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還是很令人不爽。
江弦月靜靜看著他,緩聲說:
“我想跟殷聿離婚,想…”
“行!”
周汝正眉頭一動,抬手製止她。
江弦月愣愣看他。
他臉色好看了一點,搭手揉了揉她頭頂,勾唇道:
“我幫你,只需要這一個理由就夠。”
——管她是自願的還是被逼的,想離就行!
江弦月眨了眨眼,慢慢抿住唇。
周汝正垂眼睨著她,語調輕慢。
“趕快離,我不喜歡一直給人當三。”
“下車吧。”
他推開車門,先一步下車,嘴角微微上揚,又轉過身朝她張開手臂。
“過來我懷裡,裝就裝像一點。”
江弦月,“……”
好。
周大少爺的傳聞裡,喜怒無常這一點,至少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