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像千萬根鋼針刺在車頂,蕭央的指甲深深掐進皮質座椅。
後視鏡裡司機的瞳孔正以詭異頻率震顫,喉結隨著吞嚥動作上下滾動,汗酸味混合著車載香薰在密閉空間發酵成令人作嘔的氣息。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她下午剛提離職,出門上的第一輛車,就中獎了。
“小妹妹皮膚真嫩啊……”鹹腥口臭噴在耳後,黏膩的視線掃過她胸前白襯衫凸起的曲線,男人右手突然鉗住她大腿內側,汙黑指甲幾乎要掐破牛仔褲布料。
“大哥,錢都轉給你了,我保證不報警,你放過我吧……”蕭央的求饒聲被炸雷劈碎在齒間。
男人似是沒聽到,褲鏈拉開的金屬聲混著粗喘刺破耳膜。
“轟!”
某種銀亮的東西切開雨幕,貫穿擋風玻璃,蕭央的尖叫聲被金屬貫入頸骨的悶響掐斷,擋風玻璃的裂紋蛛網般炸開,激流的雨柱裹挾飛濺的玻璃碴劃傷她細嫩的臉皮。
男人保持著解腰帶的佝僂姿勢,脖頸斷面像被撕開的紅酒塞,動脈血柱噴濺在天窗形成詭異圖騰。
鍍鋅鐵皮路牌斜亙在車窗框上嗡嗡震顫,
那顆頭顱正巧滾落在她併攏的膝間。
她竟下意識的捧住,嘴巴張得雞蛋般大小,兩隻手不知何處安放。
“啊——”
驚叫聲響徹天際。
閃電劈落的瞬間,蕭央眼前一陣炫白。
她像是被吸入光的漩渦裡,她下意識合上眼皮。
耳邊傳來幽幽的聲音:“能被你獻祭的,都合該被你獻祭。”
白光漸漸隱去,蕭央再次睜眼,低頭看,那顆頭還在她手裡。
她嚇得立馬指節觸電般把頭顱扔在地上。
不對,她不應該在車裡嗎?
怎麼此刻腳下是光潔如鏡的地面。
再一抬頭,她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瞳孔緊縮。
這裡像是博物館,昏暗暖黃的光暈籠著她,巨大的弧形的玻璃如彎曲的牆面,裡面一格一格井然有序,只不過仔細看,每個格子都裝著一顆人頭。
每顆人頭都鼓著眼睛齊刷刷瞪著她……
蕭央嚇到失語,手腳都像是被水草縛住,動彈不得。
“蕭央,請把你腳邊的頭顱放在左邊數第二行第一列的格子裡。”幽沉的女聲在黑暗中響起,帶著迴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彼岸。
蕭央聲音顫抖:“這是哪?你是誰?”
“這裡是人首博物館,歡迎入職。”
“誰他媽要入職這種地方啊,這是什麼恐怖惡搞遊戲啊,我他媽一點也不想玩……”
蕭央哇哇大哭起來。
“蕭央,二十一歲,身體健康,靈魂純淨,無父無母無牽掛,已經通過本輪面試,如需入職,請在子夜零點十分時撥打電話九個零。”
“什麼鬼!”
“啊啊啊啊……”蕭央無助地嚎啕大哭,她明顯感到越哭越冷,耳邊風聲呼嘯,冷雨胡亂地拍打在她臉上。
她再睜眼,又回到車上了。
她猜,剛才可能是因為自己太害怕了,一時間大腦短路出現幻覺了。
司機的頭顱還在她大腿上,可能是情緒幾次大開大合,她此時看這個皮球一樣的腦袋,已經沒那麼害怕了。
她把腦袋放在一邊,身體向前傾,從駕駛前排的置物盒裡拿出自己的手機。
坐到座位時,她撥打了報警電話。
*
蕭央從警廳做好筆錄出來,雨已經停了,手機顯示零點過九分,一眨眼,就正好是零點十分。
蕭央腦海閃回那個驚悚的畫面,不由得渾身一顫。
她身上換好一套乾淨半舊的運動衫,是一位女警給她的。女警說可以送她回家,蕭央垂淚說謝謝。
車子駛過斑斕的夜色,停在老舊小區的門口,蕭央下車時再次向女警表達的感謝。
她如同行屍走肉般往單元門裡走。
路燈幽暗,牆皮斑駁,北城老小區的房子,夜幕下也格外鬼氣森森。
她也是圖便宜才租的,她這個單元都是一居室,樓裡沒幾個住戶。
蕭央在經歷這麼一遭後,心裡後怕,加快了步伐。
她家住頂樓,腳步‘噔噔噔’奔向家門口。
從溼透的帆布包裡掏出鑰匙,手指擰動,門開了。
‘啪’打開玄關的開關,屋子亮了。
“央央,你回來了。”
熟悉磁性的聲音傳入耳裡時,蕭央又嚇了一激靈,手上的鑰匙來不及掛在鞋架上,就掉落在地。
男人西裝革履,頎長偉岸的身姿佇立在眼前,冷峻的面孔不苟言笑,喜怒不詳。
男人凌厲幽邃的目光睨她,她也瞪大眼睛回敬,四目交匯,蒸騰火藥氣味。
男人是周暮炎,她的前男友,他大她六歲。
他們戀愛快一年了,剛在一起時她只以為他只是個有點小錢的本市土著。蕭央剛畢業找到工作不久,就看到周氏集團小公子和馮家千金訂婚的新聞,原來,他背景這麼牛的。
馮大小姐自稱和周暮炎是青梅竹馬,從高中開始兩人就在一起了,找人去她公司鬧,罵她是小三。
害她被同事孤立,被上司霸凌,今天她實在受不了了,才提出的離職。
在此期間,周暮炎出國了,她不是沒發過信息打過電話,可他通通沒回。
今天下午倒是電話來得勤,但她一個也沒接,並在出辦公樓的時候,直接把他拉黑了。
周暮炎現在又這樣不聲不響出現在自己家裡,蕭央看他眼裡沒有驚喜,飽含憤怒的同時,也有微不可察的委屈,以至於她眸子溼潤,卻忍住不讓淚水掉落。
她就站在那裡,穿著不合身的寬大運動衫,小手吞沒在袖子裡,兩個圓圓的小肩膀聳立著,頭髮溼噠噠貼在蒼白的小臉上,臉上還有細小的傷口,娥眉緊蹙,烏溜溜的杏眼裡盤旋細小的漩渦,小嘴巴微微向下顫抖著。
像是隻隨時要發起進攻的幼獸,倔噠噠的,可憐又可愛。
周暮炎眸光微顫,面色軟下來,本來心裡是生氣的,但現在挺心疼的。
“央央,過來。”他張開雙臂。
蕭央換了雙拖鞋,眼裡餘光都不肯給他,徑直向臥室走,路過他身側,冷冷道:“從我家裡滾出去。”
周暮炎的手臂還虛置在半空中,濃眉蹙起,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他長臂一伸,大手抓到小人兒身上的帽沿,直接把人拽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