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陶紫芙又抱著凌承裕哭了好一陣,抽噎的聲音越來越小,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輕,唯有抓著他衣角的手,還緊緊地攥著。
彭德壽見夜色漸沉,陶紫芙的情緒也似是穩定了下來,知道皇上不可能留宿在一個生病的妃子宮裡,便恭敬地上前提醒:
“皇上,時辰不早了,可要擺駕回朝暉殿安歇?”
凌承裕看了眼懷中眼睫幾乎合上的陶紫芙,對彭德壽微微頷首。
迷迷糊糊中,陶紫芙忽然覺得身子開始下墜,奮力睜開眼時,就看到凌承裕逐漸退後的臉。
她來不及多想,下意識攥緊抓著衣角的手,死死拽著不肯鬆開,才平復的哭聲又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再度洶湧爆發:
“皇上別丟下臣妾,臣妾不要離開皇上。”
凌承裕還未完全直起的腰身,瞬間又彎了下去,輕撫著她的臉頰溫聲安慰:
“好,朕不離開,不許哭了。”
又等了片刻,陶紫芙的哭聲依然沒止住,凌承裕只得抬手招來彭德壽:
“給朕寬衣吧,今日不回朝暉殿了。”
彭德壽心中驚駭,忍不住躬身勸道:
“皇上龍體尊貴,關乎江山社稷,奴才擔心您留宿於此會染上病氣,萬望皇上以龍體為重。”
凌承裕瞬間拉下臉來,聲音中帶著隱隱的怒意:
“朕又不是孱弱之軀,哪那麼容易就被病氣侵擾。”
彭德壽不敢再多言,立即上前準備寬衣。
凌承裕才要起身,陶紫芙卻哭得更兇了,小臉憋得通紅,眼見著都要喘不上氣了,他只好再次俯身,輕聲安慰:
“朕不走,朕只是去更衣。”
陶紫芙緊拽著他的衣角,哭得肝腸寸斷,胸口劇烈起伏,斷斷續續地抽泣道:
“臣妾不鬆手,臣妾一鬆手,皇上就會不見。”
凌承裕搖頭笑笑,衝彭德壽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彭德壽猶豫了一瞬,想到凌承裕方才陰沉的臉,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帶著屋中的奴僕全部退了出去。
凌承裕合衣在陶紫芙身側躺下,伸手將她摟入懷中,柔聲問:
“朕不走,也不更衣,如此,你可安心些了?”
陶紫芙順勢將手臂環上他的腰身,緊貼在他懷中抽噎著回道:
“臣妾要抱著皇上才能安心。”
凌承裕臉上浮起抹淺淡的笑意,抬手擦去她不斷滾落的淚珠,聲音柔和卻又帶著幾分不容置疑:
“抱著可以,但要乖乖睡覺,不許再哭了,不然朕可真的走了。”
陶紫芙立刻閉緊嘴巴,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響,原本洶湧的哭聲戛然而止,只有鼻子還時不時的抽動幾下。
凌承裕不禁輕笑出聲,在她額頭輕點了一下:
“也不許再一直盯著朕看,閉眼睡覺。”
陶紫芙雖有萬般不捨,但又怕不聽話凌承裕會走,最終還是不情願地把眼睛閉了起來。
整晚,凌承裕都沒休息好,只要他稍稍一動,陶紫芙就如做了噩夢般惴惴不安,於是他只好保持同一個姿勢躺了一整夜。
翌日起來時,他渾身都是痠痛的。
臨上朝前,他擬了道聖旨遞給彭德壽,要他等下親自去熙春宮宣讀。
彭德壽領了聖旨,就朝熙春宮趕去,等後宮的妃嬪們都到齊了,才跨入熙春宮的大門。
聖旨宣讀完,所有妃嬪都震驚了。
往日對後宮瑣事向來不聞不問的皇上,此番竟在眾人面前嚴詞問責了皇后,還罰她於熙春宮中禁足一個月之久。
不過,昨日之事畢竟險些鬧出人命,皇后統攝六宮出此紕漏,的確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受到責罰倒也說得過去。
令眾人倍感意外的是,皇上此番居然還責罰了嘉福縣主,不僅下旨將她身邊的兩名宮女杖斃,還責令她抄寫佛經百遍好好修養身性,更罰她禁足七日,同時嚴令申明,禁足期間任何人不得踏入縣主居所探視。
嘉福縣主自出生,還從未受過如此重的責罰,這道聖旨顯然沒顧及太后和昭和長公主的面子。
昭和長公主是皇上的姐姐,也是嘉福縣主的生母,亦是太后的親閨女。
八年前被先帝送往西黎和親,和親的第二年西黎國主離世,在太后的哭求下,先帝派人接回了公主,幾個月後公主便誕下了嘉福縣主。
太后素來疼惜公主,這份疼愛亦蔓延至公主膝下的嘉福縣主身上。
自嘉福縣主出生,太后便將其視若掌上明珠,千依百順,從未有過苛責。
先帝在世時,嘉福縣主曾縱容身邊的太監將兩名御膳房宮女毒打致死,在太后的袒護下,先帝也只是不疼不癢地批評了幾句,此事便就此揭了過去。
從那之後,嘉福縣主行事便愈發肆無忌憚,在後宮中作威作福,時常以欺壓宮人為樂。
凌承裕繼位後,嘉福縣主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不僅欺壓宮人,甚至還時常冒犯後宮的妃嬪。
起初,後宮的妃嬪也並不慣讓著她。
妃嬪們皆出自勳貴高門,生來便滿身矜傲,又仗著身為長輩,自是容忍不了被一個幼童肆意欺辱。
可每逢起了爭執,太后從不問是非曲直,一味偏袒縣主,動輒嚴懲妃嬪,後宮諸妃縱有萬般不甘,也只能忍氣吞聲,低頭服軟。
也有些不服氣的妃嬪,曾跑到凌承裕跟前訴苦告狀,滿以為能討個公道,可凌承裕每次都淡然地叫她們別和一個孩子計較。
經此諸事,後宮妃嬪也認清了現實,嘉福縣主靠山強大,便是皇上也對她無計可施。
是以,平日裡大家都是能避則避,免得無端惹禍上身。
後宮眾妃皆以為,此次事端也會同往昔一般,最終不了了之,豈料皇上此次竟全然不顧太后情面,對此事嚴加追究,重重懲處。
眾人自熙春宮離去後,那道聖旨的內容就仿若長了翅膀,在皇宮中飛速傳開,不過須臾,便傳至昭和長公主的耳中。
公主聽聞自己的女兒不但要被禁足,還要罰抄百遍佛經,登時怒不可遏,即刻率領一眾隨從,氣勢洶洶地奔赴女兒的居所。
只是她趕到時,凌承裕所派的侍衛早已在門前嚴密把守,無論她如何利誘威脅,那些侍衛都絲毫不為所動,半分都不肯通融。
公主聽著宮牆內女兒的悲切地哭聲,頓覺一股無名怒火自心底直躥上腦門,轉頭便帶著一眾隨從直奔太后的壽安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