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壽安宮內,厲嬤嬤剛從外面打問了一圈今早的事情,還未來得及向太后全部稟明,殿外就傳來了昭和長公主的哭聲。
公主尚未踏入殿門,帶著哭腔的聲音便先一步鑽了進來:
“母后,您快救救嘉福吧!”
因著厲嬤嬤的話沒說完,太后只知道凌承裕要罰嘉福寫百遍佛經,同時杖斃其身邊的兩個宮女,並不知道嘉福還被罰了禁足,一時間只覺得是公主大驚小怪。
她斜倚在軟榻上,半閉著眼睛,待公主進來才漫不經心地開口: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不就是抄書嘛,你若心疼,找幾個人代她抄寫便罷了。”
公主抹著眼淚坐到太后身旁,悲咽道:
“母后說得輕巧,如今兒臣連嘉福的面兒都見不到,又怎麼為她安排代寫之人?”
太后這才睜開眼睛朝公主看去:“怎的就見不到面兒了?”
公主止了哭聲,詫異看著太后:“母后竟還不知?皇上降旨,將嘉福禁足了七日,還嚴令不許任何人前去探視。”
“有這等事?”太后坐直了身子,看了眼厲嬤嬤。
厲嬤嬤立刻躬身答道:“回太后,確有此事,皇上此番不止罰了嘉福縣主,連帶皇后也被罰了一個月禁足。”
公主立刻抱住太后的手臂不依不饒道:“母后您看,皇上這次是動真格的。”
“方才兒臣去嘉福的住處,皇上居然在門口遣了侍衛嚴密把守,兒臣還聽聞,皇上特意將身邊的束嬤嬤調去看管嘉福,還命束嬤嬤每日監督嘉福抄書。”
提到這個,公主的眼淚又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母后,百遍佛經呢,嘉福不知何時才能抄完,她哪裡受過這樣苦啊!”
“方才兒臣去她的住處,隔著厚重的宮牆都能聽到她在裡面悽慘的哭聲,她長這麼大還從未那樣哭過呢。”
太后初聽此言亦是十分震怒,但凌承裕的性子她是知曉的,對她向來恭順聽話,不敢有半點違逆,斷不會輕易做出令她不悅的事情。
她素來將嘉福縣主視作眼珠子般珍視,凌承裕又豈會不知,可他今日突然做出此番舉動,想來定不是一時衝動之舉。
太后捻著佛珠思索了片刻,忽而輕笑出聲,對公主勸道:
“莫要憂心了,待至晚間你再前往,定不會有人阻攔你了。”
公主抹了把臉上的眼淚,頗為不解:“為何?”
太后此刻已全然是一副心下明瞭的樣子,身子再次緩緩倚回軟榻,面上神色放鬆:
“皇上的脾性哀家瞭解,他是斷不敢觸怒哀家的,故而,也絕不敢真的責罰嘉福,此番他這麼做應該是做給前朝那些大臣們看的。”
“後宮的妃子畢竟不同於宮女,昨日那兩個落水的妃子又險些溺死在湖中,他總要對此有所交代,不然前朝那些諫臣定會為此日日上書。”
“白日里人多眼雜,他自然是要把懲戒的架勢做足,所以才會派人攔你,你晚些時候再去必會暢通無阻,屆時你多帶些識文斷字的宮婢,一晚上便能將那百遍佛經抄完。”
公主對太后的分析篤信不疑,面上的陰霾頃刻盡散,欣喜回道:
“有母后這番話兒臣便放心了,那兒臣先回去準備準備,晚些時候再去探望嘉福。”
公主歡喜地離開後,太后便也將此事拋到了腦後。
可當晚壽安宮剛擺好晚膳,長公主便又哭著趕到了,此番哭得比早上還要悲切些。
“母后,皇上他不是做做樣子,他是真的要罰嘉福,您快想想辦法吧。”
太后放下手中的碗筷,聽長公主將方才去探望嘉福縣主又被攔在門外的情形講了一遍,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再也沒了用晚膳的心思,厲聲對厲嬤嬤吩咐道:
“你即刻就去把皇帝給哀家叫來!”
凌承裕早在擬聖旨之前就料到了此舉必會招致太后的不滿,是以,用過晚膳後便在朝暉殿等著厲嬤嬤了。
他隨厲嬤嬤到達壽安宮時,見太后滿臉慍色地端坐在主位,身側是直抹眼淚的昭和長公主。
這倒是與他想象中的情形一般無二。
他面上帶著一貫恭順的神情,躬身向太后行禮,言辭恭謹:“兒臣給母后請安。”
太后甚至都沒用正眼瞧他,從鼻腔中冷哼出一聲,臉上滿是不悅之色,語氣頗為不滿:
“皇上對嘉福縣主這般嚴懲,是存心要和哀家過不去,如此,叫哀家如何能心安?”
凌承裕面露為難,嘆了口氣,幽幽開口:
“母后有所不知,嘉福縣主一事,朕實在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太后臉上的神情未有半分緩和,依舊冷著臉:
“哀家昔日也曾輔佐先帝處理過數載朝政,前朝與後宮之間的利害關聯,哀家也不是不知。”
“只不過,你想在前朝百官面前做出懲戒的樣子,白日里做做姿態也就罷了,到了晚上,又何必如此執拗不知通融呢?”
凌承裕知曉太后這番話的用意,不過是想讓他在人前做做樣子,人後免去對嘉福縣主的責罰。
若是擱在平時,他的確能對嘉福縣主的惡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昨日嘉福縣主險些害死他的阿芙。
這一點,他忍不了。
他面上雖是恭順,但語氣卻透著不容置喙的意味:
“母后恕罪,若是此事擱在尋常時候,朕自是不願多做過問,更不會責罰嘉福縣主,只是近來前朝戰事頻發,先是南夷和東厥屢屢進犯我朝邊境,朝中可堪重用的將領幾乎都被派往了這兩處應敵。”
“可近些時日,北狄也趁亂屢犯我朝,眼下唯一能出征對抗北狄的將領便是昨日被嘉福縣主推下水的花充媛之父,花靖將軍。”
“朕兩日前才欽點了讓他五日後出征北狄,可昨日他的女兒卻險些在朕的後宮中殞命,是以,朕才不得不嚴辦此事。”
“至於朕不肯通融一事,只因朕怕這後宮之中人多嘴雜,若是將朕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做法傳到花將軍耳中,只怕會令花將軍心寒,亦無法安心出征,為朝廷盡力。”
太后原本慍怒的面色終於緩和下來,前朝之中近乎一半都是她的人,她自然知曉近來的戰事,只是她沒想到昨日被推下水的妃子竟是花將軍的女兒。
沉默了片刻,她才緩緩開口:“嘉福的性子也確實該收斂收斂了,此番若能磨一磨她,叫她長些記性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