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鳶忽然又站起來,轉身就走。
孟婆子更驚了,下意識攔住:“大小姐去哪?”
“自是去京兆府衙門。”
孟婆子既驚慌又狐疑:“去衙門作甚?”
宋知鳶勾唇:“我方才忘了,衙門也有母親嫁妝單子的備份。
“而且我無品級無誥命,是沒有面見皇家資格的,若想捐獻資產求入慈雲觀,還需請衙門轉達。”
孟婆子:……!!!
蒼天啊,大小姐怎麼會這麼猛!
她覺得天都要塌了。
就在這時,哐噹一聲,門扉大開。
劉氏氣呼呼衝出來,一腳將她踹翻在地。
“好你個老貨,憑你也敢請大小姐走!”
緊接著又是一腳:“我讓你來問問大小姐剛出嫁怎麼就回府了,你倒好,直接不許大小姐進門!”
宋知鳶撇嘴,終於捨得露面了,果然打蛇還需打七寸。
她上前,委屈巴巴行禮:“母親。”
剛開口,劉氏便一臉心疼地抱住她:“我的兒,你可受大委屈了。
“你不知道,聽聞有人來報你出嫁就回府,你爹立時就暈了。”
暈了?
宋知鳶眨眼,嘴角抽了抽,配合著露出焦急之色:“父親可有礙?”
“大夫瞧過,說是氣血上湧,急火攻心,並無大礙,醒來就好。可是……”
劉氏以帕擦淚,繼續道:“你說誰家聽了回頭轎不嚇人的。老爺這一倒,我哪還顧得上其他。
“只能先救老爺,讓奴才來同你問清楚。
“若是有什麼誤會,可不能輕易進門坐實回頭轎,否則豈非害了你,也害了宋家。
“誰知這老貨怎麼理解的,竟然……”
劉氏咬牙,惡狠狠瞪向孟婆子,握緊宋知鳶的手:“走,跟母親回家。”
宋知鳶巋然不動,只紅著眼問:“原來竟是孟媽媽會錯意。”
“當然。”劉氏斬釘截鐵,“鳶姐兒,你莫聽她的。她一個奴才知道什麼,見識短,眼界窄。
“你是為道義退婚,就算傳出去,別人也只會讚我宋家風骨,誇我宋家姑娘好教養。如何就進不得門?
“你千萬不可因她幾句話就生了自責自愧之心。慈雲觀再好,又怎是你一個姑娘家能去的。
“你才十六歲,難道真讓你青燈古佛一輩子嗎?”
劉氏捂著心口:“鳶姐兒,你這是想剜了我跟你父親的心啊。”
宋知鳶也盈盈哭起來:“母親,是我的錯。我見出面的人是孟媽媽,孟媽媽又是你身邊第一人,我……
“我想著她哪來這麼大的膽子自作主張,便以為是你和父親的命令。”
此話一齣,劉氏臉色微變,“身邊第一人”五個字更讓她無法輕易下臺。
她偷偷瞧了眼人群,一狠心再次將孟婆子踹出去。
“從前見她是個好的,辦事也利索得體,怎料她今日把事情弄成這樣。
“你放心,回頭我就罰她,替你出了這口氣。”
只是罰她?
宋知鳶哪裡肯,幽幽瞧了孟婆子一眼:“從前只聽別家有奴大欺主的。不料我們家也有。”
奴大欺主?
這罪名對比劉氏輕巧的辦事不力可上升了好幾個臺階。
畫屏也機靈,立時上前啐孟媽媽一口:“虧你還是太太身邊得力管事呢。白費了太太以往對你的信任。
“我看你就是仗著跟太太多年的情分,念著太太心慈不忍發作你,才敢這般囂張。
“今日是揪著老爺太太一句話大做文章、為難主子。明日還不知怎麼樣呢!”
“畫屏!”宋知鳶出聲呵斥住她,“到底是母親身邊的人,不可造次。”
一次又一次強調“身邊人”,人群再度喧嚷。
“慈不掌家,奴大欺主留不得。”
“還以為是宋家閉門,怎知竟是奴才自作主張。這種刁奴就該辦了。”
“打死了事,仁善點,發賣了都是輕的。”
……
字字句句傳來,孟婆子渾身泛冷,哆嗦不停。
她下意識抬頭看宋知鳶,但見她雙目鋥亮,似笑非笑,好似活閻王。
撲通,孟婆子跪下來,拼命磕頭:“大小姐饒命。
“大小姐,老奴錯了。老奴再也不敢了,請再給老奴一次機會。”
宋知鳶垂眸拉了拉劉氏:“母親,不如算了吧。
“畢竟是跟了你二十幾年的人,我只不過受點委屈,也沒怎麼樣。”
劉氏臉色又青又白,若她是生母還罷了,偏偏她是繼母。
宋知鳶越這麼說,她越不能輕拿輕放。
劉氏心一橫咬牙道:“來人,把她押下去,明日就送走發賣。”
發賣!
孟婆子驚駭不已,以頭搶地:“夫人饒命,老奴錯了!”
說著跪行上前想拉劉氏的裙角,劉氏一腳踹出去:“都是死的嗎,還不趕緊押下去!”
冷冷眼神掃過,孟婆子渾身打了個哆嗦,被強行拉下去,唯餘淒厲叫喊越飄越遠。
劉氏鬆了口氣,這才又來安撫宋知鳶:“不論跟我多少年都是奴才,我與你父親都捨不得你委屈,憑她也配。
“好了,這裡風大,家中你父親還等著呢,咱們進府吧。”
劉氏雖是繼母,也佔著母字。
收拾一個奴才還行,與劉氏直接對上,於己是不利的。
這點宋知鳶很清楚,所以目的達到,她見好就收,乖乖進門。
先去正院見過宋鈺文。
事情結束,一切塵埃落定,他也終於恰到好處的醒過來,抱著宋知鳶又是一通心疼安撫。
等戲做足了,宋知鳶這才脫身回到自己的葳蕤院。
她前腳剛走,後腳劉氏屋裡就傳來暴怒嘶吼。
“果真不是省油的燈!”
劉氏低聲咒罵著,咬牙切齒。
春蘭小心翼翼上前詢問:“太太,當真要把孟媽媽賣了嗎?”
劉氏瞪她一眼:“眾目睽睽之下,我話都說出去了,不賣,讓別人知道怎麼看我?”
春蘭縮了縮脖子不敢回答。
半晌,劉氏冷靜下來,語氣也緩和了些:“先送走,送遠點!”
這便是隻打發掉了。雖然失了主子寵,丟了差事,風光不再,卻也比不知賣到哪個腌臢地方要強。
春蘭稍稍鬆了口氣,剛要退出去,劉氏又叫住她:“二小姐那邊敲打過了嗎?”
“敲打過了。太太放心,二小姐最是乖順,不會亂說話。”
劉氏輕嗯了一聲。
宋知雪一個小小庶女,她自認還拿捏的住,就算對方不乖,她也有的是辦法對付。
只要宋知雪不胡亂開口,她跟宋知鳶的說辭就能完美圓過去。
因此雖然目的沒達到,局面倒也不算差。
可是打發孟婆子,是實實在在斷她一臂。
尤其是在那麼多人面前逼她發作自己的心腹,折了她的面子,也損了她的威望。
劉氏越想越心堵,眼中利光閃過,
啪,又一個茶盞摔在地上,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