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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晏星在床上躺了一天。

傍晚,有聲音傳進耳朵裡。

遠處河裡青蛙的“咕呱”聲,近處的蟲鳴聲,偶爾還有下工人的腳步聲和笑語。

一切顯得那麼靜謐和美好。

“兩個懶貨!!幾尺布買了一整天!”

“不早點回來做飯,不知道下工的人要吃飯嗎!?成天就知道躲懶!懶死得了!!”

晏老太的咒罵聲響徹晏家院子。

一個低低柔柔的聲音怯怯回道:“娘,胡大爺的牛車壞在路上了……”

晏星記得,這是二嫂的聲音,和她人一樣,溫婉柔和。

晏老太繼續罵:“好吃懶做的貨!還坐車!走著來回能把你倆累死啊!花著我兒子的錢,在外頭晃盪一整天,也不看看日頭!娶了你們這樣的,真是倒了大黴!”

“害,行啦!我倆走了20多里路,走的肚子疼孩子都差點走掉了!”

晏星聽出這聲音了,這是他媳婦。

可是,孩子?

誰的?他的?這…不可能吧。

院子裡響起晏老太暴怒的吼聲:“你這個小賤人,再胡說我撕爛你的嘴!你自己沒法懷就咒我的乖孫!”

……

正聽著,門開了。

有人掀開他的被子,脫了他的衣服。

晏星緊張起來。

媳婦趕集回來了,不會是來給他……

太丟臉了,還不如昏著!

昨天晚上她雖然已經扒過他的褲子了,但沒有全扒,還給他留了底褲。

溫熱的毛巾,在他臉上、脖子上、胸膛上一一擦過……

·

平日裡,給晏星翻身換衣擦洗這些事都是晏陽乾的。

他注意到三哥纏著一圈布。

三嫂纏的。

這麼隱私的地方,晏陽臉色微紅,裝作沒看見,只小心的避開了。

“三哥,水燙嗎。”

他的聲音很平靜,有種絲毫沒抱希望的平靜。

這種平靜源於,不管他問三哥什麼問題,都沒有得到過回答,或許永遠也得不到回答。

他每次照顧三哥的時候都會和他說話,但他知道,三哥很可能永遠都不會醒了。

“我本來還擔心去省城上大學,沒人能照顧你了。”說到這裡,晏陽苦笑了一下,“這樣挺好的,真的。”

聽到“大學”這兩個字,晏星眉頭難以覺察的皺了下。

他想開口,他的意識努力對抗自己的身體,最後只能無奈的接受自己問不出口的事實。

“聽說,上大學的名額給了劉兵。”

劉兵?村裡那個無賴?

晏陽聲音苦澀,“可能,這就是我的命吧。”

他給晏星穿上乾淨的衣服,“你現在是軍功在身的英雄了,等你哪天醒了,我要問你要一大筆護理費,讓你養我。”

明明是玩笑的話,卻聽不出一絲笑意。

上大學是關乎一生命運的大事,怎麼可能釋懷?

上大學唯一的路,就是生產大隊的推薦名額。

“三哥,你要是能醒就好了。”

晏陽聲音哽了一下,低了下去,“爹他,他,”

晏星呼吸一滯,心提了起來。

他正想知道這個,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聽到爹的聲音。

忽然,晏陽笑了一下,“爹越來越好了。”

晏星鬆了一口氣。

聽著晏陽鼻音很重的低聲絮絮叨叨:“你要是真的能醒就好了。你成家了,嫂子是湧泉村補鍋匠的大閨女……”

晏星有點印象,去年他從軍隊回家,路過湧泉村,是在路邊見過一個補鍋匠,當時補鍋匠被人欺負砸了攤子,他看不過,上去幫了忙。

“嫂子人挺好的,就是太軟弱了,膽子還小,成天抹眼淚……”

晏星聽見這話,陷入懷疑。

軟弱。膽小。

昨天晚上差點殺人又講話粗魯那個?

對了,今早,她還把自己婆婆氣得半死。

要不是,昨天晚上那人抱著他睡了一夜,他都感覺自己媳婦和老四說的不是同一個人。

晏陽不說話了。

晏星等了好一會兒。

他不想讓老四就這麼走,他睡了太久,太希望有人能過來和他說說話了,即使他無法回答。

終於,晏陽又開口了。

“三哥,有一件事,你還不知道,”

“張靜姐,她也嫁人了,聽說丈夫是城裡鋼鐵廠的技術員。”

晏星愣了一下。

鋼鐵廠職工,在這個大部分人都下地勞作掙工分的年月,能吃上商品糧,那是人人豔羨的。

晏陽低聲道:“三哥,你要是哪天醒了來,忘了她吧。”

“別辜負嫂子。嫂子為了你,在晏家受了不少欺負……”

晏星:欺負?她?

怎麼感覺她像是會欺負別人的人。

“娘讓她掌家管錢,呵,那兩家你知道的……”

晏星心中詫異。

她也接了?聽她昨天和今天那伶牙俐齒的機靈勁,怎麼會上這種套?

“嫂子手裡的嫁妝,我想著應該不剩多少了。”

“還有軍隊每個月發給你的撫卹金,可能她也留不住。”

晏星:他這種程度的傷殘,每月有40塊錢的撫卹金。

按照她手裡的二十八塊五毛一來看,應該是沒留住。

晏陽收拾臉盆,準備走。

晏星想著,劉兵當時要是多扎他幾刀就好了,也許刺激再大點,他就徹底醒了。

有一個問題他很想問老四:自己媳婦是不是很能吃?

他要是醒了,每個月8塊錢津貼能不能養的起?

(樊霜:才8塊?那你還是昏著吧……)

.

一頓晚飯吃得吵吵鬧鬧,晏老太因為樊霜那句“孩子走掉了”怨氣填胸,沒個好臉色。

樊霜也知道自己一時嘴快說錯了話,老實的閉嘴,幸好二嫂人大度,沒有怪她。

不光沒怪她,還幫她說話,“娘,您別說了,樊霜她不是那有壞心眼的人。”

晏守財附和:“就是,吃飯吧,一家人哪有那麼多事。”

他低眉順眼的樣子,惹得莊若芳噁心的翻了個白眼。

晏守玉臉色陰沉,哼道:“不是你兒子,你當然沒那麼多事。”

這個兒子,他可盼了7年了。

夢楠剛出生那會兒,村裡還沒什麼閒話,老大家安國出生後,一些長舌婦就開始在那閒扯。

什麼安國壯實、夢楠孱弱……

什麼老大看著窩囊,內裡強著呢……

每次晏守玉從旁走過,都感覺那群人在背後議論他、笑話他。

彷彿生不出兒子,他夜裡不行了一樣。

時間越久,他整個人越陰沉。

他怨恨夢楠是個女孩。

怨恨廖玉珍肚子不爭氣。

也怨恨自己,播不了兒子的種。

廖玉珍好不容易又懷了,都說頭三個月胎不穩,最近他和老太太連工分都不讓她掙了。

這孩子要是出了任何差錯,他一定會和樊霜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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