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霜和廖玉珍跟著劉長江,來到大隊部辦公室。
辦公室位於黑巷子村的中心,是兩間普通民房改造的。
屋裡陳設簡單,只有幾張桌椅和一個小型文件櫃。
劉長江從文件櫃裡取出一個本子。
“這幾年推薦人選的檔案資料。”他抽出一張,“這是你們家晏陽的。”
廖玉珍不識多少字,湊上去看了兩眼,勉強能看懂。
“真是晏陽的。”樊霜看著紅豔豔印章下晏陽的名字,心虛的咕噥一句。
劉長江神色威嚴,“外邊那些傳言,少聽,少信!”
當初公社只給了黑巷子這一個寶貴的名額,不止本村的人,還有不少知青也都盯著這名額呢,他還是給了晏家老四晏陽。
小夥子自己爭氣是一回事兒,更重要的是,把名額給下鄉的知青,他們早晚要走,怎麼會留下來建設黑巷子?但晏陽不一樣,他畢業後還會回來。
公社在南河建了小水電站,黑巷子生產大隊靠近南河,佔了天時地利,起步比公社其他大隊早,但“人和”這塊跟不上,缺少能帶動村子發展的人才。
晏陽去上大學,過兩年帶著技術回來,造福黑巷子村,這是他想了很久的事。
當初劉兵爹是找過他,想讓他把名額改成劉兵,他想都沒想拒絕了。
至於黑巷子這段時間的傳言,劉長江覺得是劉兵乾的。
“這回看到了,放心了吧。”
樊霜笑得花一樣,“放心了放心了。”
·
回去的時候,樊霜問大隊部旁邊的集體理髮店借了套理髮工具。
理髮師猶豫了好一會,不放心的交代:“用完趕緊還回來,下工的時候就有人來剪頭了。”
廖玉珍看著那幾樣物什:“你會剪頭?”
樊霜拿在手裡掂量掂量:“我家開理髮店的,從小看著,學了點。”
她外婆是老理髮師,剪了一輩子頭髮,後來她媽女承母業,也是開了一輩子理髮店,到她,沒繼續這行,去幹了苦逼的護士。
手裡這套工具她其實用過的,因為她80歲的外婆是個很念舊的人,無論是物品還是人。
最後幾年,都是樊霜給她理髮,就是用這種老舊的工具。
廖玉珍奇道:“你孃家不是補鍋的嗎?”
樊霜:“啊?”
忘了。
原身的爹是補鍋匠,因為腿殘疾不能參見勞動,公社很人性化的讓他靠手藝為生,按規定向大隊交錢記工分。
“噢是這樣的,原本是開理髮店,後來理髮店不是都歸集體所有了嗎……”
應該是吧,大概是吧,她也不太清楚。
所幸廖玉珍沒有細問。
“你借這東西幹嘛?”
樊霜道:“我給晏星剪一剪頭髮,天熱。”
晏星的頭髮太長了,夏天不好洗。
廖玉珍笑道:“還是你細心,一心想著他。”
“我們家老三啊,他能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氣,可惜……”
說著,她眼裡泛出了淚花兒。
樊霜汗顏,不是的,她想給晏星剃個光頭,那樣的話就很省事,直接溼毛巾一抹就行了……
大姐,你的感情這麼豐富呢?
.
被廖玉珍這麼一說,樊霜都不好意思給晏星剃光頭了。
她使出吃奶的勁兒,把晏星拉起來,靠在床頭的木箱子上。
晏星靠坐著,髮絲垂下遮住眉眼,添了朦朧的美感,陽光從玻璃照進來,打在他白皙的臉上,有一種舊時候港臺明星的感覺。
不對,現在就是舊時候啊,樊霜想,晏星要是醒著,肯定覺得當明星不如當兵。
晏星:擔憂。她要幹什麼?叮叮噹噹的忙活好一陣了。
樊霜的手在他蓬鬆的頭髮上撥了撥:“剪之前先溼一下水。”
晏星一愣。
剪頭髮?
她要,給他剪頭髮?
自己都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了,她到底……圖什麼啊。
他早就忘了,這人長什麼樣子,當時只不過是隨手幫了個忙,就讓她記在心裡了,還搭上了自己的一輩子。
實在不值得。
這個女人,可能真的像晏陽說的那樣,非他不嫁?
滿心是他?
晏星心中一暖,眼眶熱了熱。
樊霜拿不定主意:“晏星,我問你個問題哈,如果你不想被剃光頭,你就說‘不想’,如果你覺得熱想剃光頭,就不用說什麼啦。”
晏星:……?
???
有人能來救救他嗎?
欺負植物人啦!
晏星聽見她拿著作案工具,在他旁邊“咔嚓咔嚓”的試。
聽得他膽戰心驚。
“糟糕!忘了借圍布!這怎麼剪,頭髮掉一身。”
晏星心中燃起希望。
剪不成才好,他可不想變成光頭,像個二流子。
可是,媳婦好像已經找到了解決辦法,“要不,給你脫光算了。”
晏星:!
(ó﹏ò)
哪有因為剪頭髮就要把人脫,脫光的……
這不合適吧?
“有了!”
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響後。
有片東西從晏星頭上套下來,帶著油墨香。
樊霜把大衣櫃玻璃上報紙揭下來,在中間撕了個洞,“好了。”
溫熱的毛巾打溼晏星的頭髮,輕柔的擦了幾下。
晏星閉著眼睛,感受到一雙溫柔的手,輕輕夾住他的頭髮,“喀嚓喀嚓”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意識清醒後,他的聽覺和嗅覺異常靈敏。
就比如現在——
窗外傳來一陣一陣的蟬鳴,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他靠坐著,彷彿置身樹蔭下,捧著一本帶著油墨香的書,斑駁的陽光透過樹葉投下來,在他臉上晃動,晃動。
鼻尖香氣瀰漫,讓他又覺得自己置身花海,香氣隨著她身體移動,忽然靠近,忽然遠離。
彷彿他並沒有癱瘓,此時此刻,不過是坐在樹下、坐在花中,慵懶愜意的享受著午後時光。
清甜的香氣,像一抹輕紗,從他鼻尖拂過,留下寧靜與溫婉。
晏星不由得心尖顫動。
正想著她用的什麼香,樊霜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還是不給你剃光頭了,要不每天睡我旁邊,我怪難受的。”
“感覺像旁邊睡了個流氓。”
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