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兒,會不會是因為我,他們才不讓你爹回來的?”
蘇氏與沈青川成婚前,曾滿懷期待地寫信到沈家,本想著能收到長輩與兄弟的祝福,可事與願違,等來的卻是一紙分家書,以及幾間地處偏遠、常年虧損的鋪子。
從那時起,蘇氏便認定,沈青川被分家、遭家族拋棄,皆是因迎娶了身為商戶女的自己,這份愧疚如同紮根心底的刺,成了她多年的心結。
即便她生意做的再好,田地資產數不勝數,但這份愧疚依舊刻在心裡。
“娘,您這說的是什麼話?爹本就不是老夫人親生,分家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沈家作為清流世家,在朝中也有些許人脈。二十年前,沈青川高中探花,換作其他家族,必定會想盡辦法疏通關係,將其留在京中任職。
可沈家不僅不為所動,還以沈青川年輕,需要歷練為由,將他打發到西北苦寒之地為官。
好在沈青川長相出眾,給皇上留下了深刻印象,皇上念及他這張臉不該去西北受苦,便將他的名字與另一位二甲進士對調,這才讓沈青川得以遠赴江南任職。
在江南的二十載,同批科考的學子,要麼平步青雲,出人頭地,要麼失足落馬,人頭落地,唯有沈青川彷彿被遺忘,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一年又一年。
一家人都以為會在江南安穩度日,可一紙調令突如其來,打得他們措手不及,只能長途跋涉,趕赴京城。
蘇氏聽過太多勸慰的話,可她心中有個執念:若沈青川娶的是高門貴女,結局定然不會如此。
然而,在門第觀念根深蒂固的當下,高門貴女又怎會輕易下嫁一個庶子,即便這庶子是探花郎,也無濟於事。
兩刻鐘過去了,沈家大門依舊緊閉,連個丫鬟小廝的影子都不見。
日頭已經高高升起,沈明澈早已找了一個陰涼的地方等著,只有沈青川和小廝還等在大門中間位置,彷彿再熱的日頭也驅不散心底的冷意。
蘇氏想要叫沈青川回車裡等,每次都被沈青川拒絕。
而蘇氏身為女眷,自是不能站在門外,任由行人圍觀,只能在車裡等著。
又過了約莫兩刻鐘,沈府的角門終於緩緩打開,出來的是管家和百福。
“三爺,您久等了,老夫人有請您和夫人、少爺、姑娘前往松鶴堂相見。”
管家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對著沈青川恭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在角門打開的時候,蘇氏和沈若芙便已從馬車上下來,聞言,對著管家輕點下頭,便準備往裡走。
“三爺,老夫人說只有您和夫人少爺姑娘進去,至於其他人….”
管家目光掃向後面的丫鬟小廝,雖未把話說完,意思卻再明顯不過。
蘇氏臉上剛揚起的笑容瞬間僵住,顯然沒料到會遭受這般冷遇。
“其他人在外候著,夫人、芙兒、澈兒,咱們進去吧。”
沈青川說完這句話,率先邁步走了進去。
沈若芙朝自己的丫鬟擺了擺手,攙扶著蘇氏緊跟其後。
沈沈明澈也沒了四處參觀的興致,默默跟在母親和姐姐身後。
“兒子/兒媳給老夫人請安。”
“孫女/孫子給祖母請安。”
沈若芙剛入松鶴堂,就感受到四面八方傳來打量的目光,她眼眸微垂,色平靜,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起來吧,怎麼就你們四個,你那長子呢?”
沈老夫人端起手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絲毫沒有讓沈青川一家落座的意思。
“遠兒在書院讀書,沒有跟著一起回來。”
沈青川面色如常,語氣恭敬。
“讀書好啊,咱們沈家世代都是讀書人,這讀書人的氣節,可不能沾染上銅臭味。”
沈老夫人放下茶盞,目光中帶著一絲不屑,瞥了蘇氏一眼。
沈若芙見狀,悄悄給身旁的沈明澈使了個眼色,沈明澈心領神會,當即抬起頭,看向沈老夫人。
“祖母,什麼是銅臭味呀?”
沈明澈臉上滿是天真懵懂,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只是孩子出於好奇發問。
沈若芙心底滿意,這放到現代開玩笑時怎麼說來著,不愧是自己從小養大的僕人,就是好用,嘴替一般的存在。
蘇氏見狀,想拉住沈明澈,生怕他亂說話,可身處沈家,她不敢輕舉妄動。
“士農工商,自然是商人身上唯利是圖的味道。”
沈老夫人冷哼一聲,言語毫不留情。
“祖母,你們家連鋪子都沒有嗎?”
明澈一臉同情地看著沈老夫人,那神情彷彿在說,您可真窮,真可憐。
沈老夫人直接被噎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我說三弟三弟妹,你們這個孩子看著有七八歲了吧,連最起碼得規矩都不懂嗎?竟然敢衝撞祖母?果然是小門小戶教出來的,不成體統。”
沈家大夫人趙氏見沈老夫人生氣,趕忙跳出來譏諷道。
“澈兒,還不快向你祖母道歉!”
沈青川語氣嚴厲,臉上卻沒有絲毫怒意。
“祖母,我錯了。夫子常說‘學無止境,要勤學好問’,我看沈府這麼大,想著肯定有莊子、鋪子,靠做生意來維持府邸開銷,沒想到沒有,我現在知道了,以後不會亂問了。”
沈明澈道歉態度極其誠懇,可話裡的意思,氣的沈老夫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子不教父之過,三弟往後可得好好管教。大伯和我夫君費了多少口舌,才把三弟調回京城,那可是花了不少心血,可別因為孩子闖禍,讓沈家跟著丟臉。”
沈家二夫人鄭氏不緊不慢地開口,簡簡單單兩句話,便將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正事上。
沈若芙面色平靜,可心中卻滿是不屑。
沈青川原本在富庶的南方擔任知縣,雖說只是個七品芝麻官,卻也天高皇帝遠,在當地手握實權。
如今被調為正六品的宗人府經歷,看似連跳兩級,實則手中毫無實權。
尤其是在京城這臥虎藏龍之地,六品官員簡直就是底層,連入朝面聖的資格都沒有。
“二嫂所言極是,我日後定會嚴加管教。”
沈青川微微俯身,朝著沈二夫人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禮。
“罷了,我一把年紀了,哪會跟個孩子計較。後面這個是二丫頭吧,上前一步,讓我瞧瞧。”
沈老夫人把目光轉向沈若芙,上上下下打量起來。
“孫女沈若芙給祖母請安。”
沈若芙上前一步,躬身行禮,心底再次對自己一家在沈家的身份有了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