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容焱心知在此處絕不可亂用妖術,只能摸著黑一步一步往前走。
白天看著熱鬧的小樓,現在反而覺得陰森森的。
門口懸著的紅燭像是什麼前來索命的妖魔鬼怪的眼睛,一晃一晃的。
這世間絕不可能有無頭之人還能站立行走這種荒誕的說法,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若真如此,那這背後之人功力必然深厚,竟能將術法轉移到一具傀儡身上。
正想著,耳後吹來一陣妖風。
腳下的落葉藉著風力跳了幾下,發出清脆的吱吱聲。
二人停下腳步。
咚……咚……咚
很快,這種沉重的腳步聲變得清晰起來。
搖曳的火光照在地面上,映出了一個龐大的怪影。
容焱沉住氣,沒有轉身。
他微微側過頭,看著斜後方的地面。
從下往上看,與常人的影子無二。
只是肩膀之上,沒有腦袋,竟是平平的一條線。
那無頭傀儡終於將沉重的身子完完全全的轉進了小巷,慢慢朝二人逼近。
肩膀往上,血肉模糊。
整個脖子被利刃削去了一半,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白骨。
這具失去頭顱控制的身體,猶如被詭異力量操縱的提線木偶一般,手舞足蹈地朝他們撲來。
身體看著笨,卻似常人一樣靈活。
那傀儡掄圓了胳膊,甩出一把豁了刃的斧子,被容焱翻身躲開。
斧子劃過一道弧線,回到那無頭傀儡手中。
“當心!”
容焱旋身一躍,黑靴在斧柄輕輕一點,閃身到了那傀儡身後,一腳將其踹飛出去。
砰的一下,傀儡重重的身子摔在前面的石牆上,把石壁砸的稀爛。
就在這時,一股黑氣衝向上空,隨之那傀儡破牆而出,又奔蘇青竹而來,再次高高掄起巨斧。
蘇青竹正欲發符,此時容焱果斷喊道:“是祟氣!普通的收妖符收不住它!”
“祟氣?!那是什麼東西!”她一邊抵擋一邊後退,“此物可是妖?!”
“是妖,只是……”
容焱心中疑慮。
御妖大會將至,各方勢力雲集,此時青璃的防妖結界應當是一年之中最強的時候。
更何況祟氣這種東西,本是妖氣中極為陰邪的一種形態,常因怨念或殘魂匯聚而生。
若真有人在這青璃城中與邪妖勢力勾連,利用結界薄弱的禁地死角暗中培育祟氣,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心緒急轉時,那無頭傀儡再度發出低吼,血肉模糊的脖頸往上一抖,只見黑色霧氣在夜風中急劇翻滾,接連出現了數只或斷臂或少腿的傀儡。
像被縫合的稻草人卻擁有靈活關節,邁著扭曲的步伐將蘇青竹與容焱團團圍住。
“這些……到底是什麼?!”蘇青竹吃驚地看著那一具具接連從小巷死角衝出的傀儡,頭皮一陣發麻。
容焱沒有回答,視線掠過四周,心裡越發冷峻。
正猶豫著,突然半截斷手呼嘯而來,蘇青竹驚險側閃,僥倖避過。
她迅速翻手取出三張護符,飛速捻訣:“護!”
符籙一齊飛出,隨後一道金光激射而出,試圖封印逼近的那幾只傀儡。
可就在符光落定的一瞬,無頭傀儡肩頭竟再度鼓起黑色霧氣,將那光束生生吞噬。
四周數不清的傀儡亦同時發出怪笑般的嘶鳴,齊齊朝她撲來。
一隻傀儡猛地扯住她的衣袖,那東西力氣驚人,腐爛的指甲瞬間劃破衣衫。
危急時刻,容焱腳尖一點飛簷,整個人化為殘影落至她身旁。
他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飛身將她帶出了傀儡的圍攻之地。
蘇青竹沒看清楚,只覺周身暖暖的。雖然雨還在下,可她並未感覺有雨點落在身上。
“這群傀儡周身的黑氣易造成幻境,把眼睛閉上。”容焱側首低聲吩咐。
“幻境?可我看那分明就是普通的……”蘇青竹尚未明白,本想反駁幾句,但見他神情嚴峻,也只好照做。
見她乖乖閉眼,容焱嘴角勾起一個高調的弧度。
他提步閃身至那些傀儡中央,眼神說是平靜如水,卻似乎掩藏著無數的殺機。
擠在前面的傀儡見有人送上門,伸著無力的“胳膊”直奔他而來,似是要將他撕成碎片。
容焱並未有所逃避,只是緩緩抬起右掌,隨即一抹赤紅光芒逐漸在他掌緣處凝聚起來。
起初只有火星狀光點,眨眼便如燎原之勢,化成一道環形火浪轟然卷出!
“轟——”
火浪以極快速度蔓延,灼熱風刃宛如火龍吐息,所過之處,祟氣霧團瞬間分裂塌陷。
那些斷肢傀儡被火舌舔到,立刻發出焦糊味和刺耳尖嘯,軀體化作漆黑灰渣散落。
短短數息之間,那密密麻麻的傀儡頃刻清空,周遭殘破的牆面則被烈焰灼出道道焦痕。
火舌卷落周圍萬物,唯獨到了蘇青竹面前,漸漸收斂了氣勢。
“這……”
她衝容焱遞來一記複雜眼神。
想想先前幾次的相遇,就連妖皇都被他一刀斬殺。
她越發覺得,容煜這個名字背後,一定還藏著許多不願示人的真相。
容焱轉身,不想言多,只淡淡應:“一點粗淺的火術而已,方才借了你符籙之力,我也未曾想居然爆發出如此傷害,看來我們很合得來。”
說罷,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掌力,彷彿剛才那驚天火浪與他無關。
雨過天晴,微風吹來,帶走了街面上的血腥氣,而火浪餘溫卻仍在空氣中殘留。
“你到底……”
蘇青竹正欲詢問,而此時,兩股祟氣竟猛地從那無頭傀儡的身體裡竄出,朝不同方向逃竄而去。
“糟了,那邊是主街!”
這兩股祟氣,自相反方向飛速逃去,一個去往主街,一個去往禁地深處。
“外面有上官兄和霍兄,應當不是問題。”容焱起身向前,“追這邊的!”
容焱話音剛落,腳已踏前一步,身形彷彿一抹夜色中的鬼魅,朝那逃向禁地深處的祟氣追去。
行至山腰,棧道驟然轉折,陰冷之意撲面而來。
那股祟氣化作絲絲漆黑煙流,眨眼便鑽入一扇古老的石門縫隙。
“這是什麼地方?”容焱緊盯著石門上的斑駁刻痕,眉頭微皺。
蘇青竹自己也沒涉足過此處,如今更是硬著頭皮往裡闖。
她走上前,撫摸著門上殘存的符文,神色不知為何凝重起來。
“這裡應當是一處秘洞,但有些怪……”
“怪?”
“從符文年代推測,此地建成的時間似乎遠比青璃山宗更早。”
容焱明白她的意思。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寒冷石面上摩挲:“所以說先有禁地,後有青璃?可若無宗門,何來禁地。”
蘇青竹搖頭:“禁地一向只有長老才能來,我想若贏下御妖大會,也許有方法再來這裡。”
“那祟氣既不逃向外面,反而往青璃內部鑽,你就不覺得可疑?”容焱目光一凜,冷漠的語調藏不住對這異象的質疑。
蘇青竹似乎也被他的話刺痛,反問:“你的意思是青璃有人與妖結夥?”
一股無形氣場在二人之間對峙,誰也不肯退讓。
容焱盯著眼前這個眼神澄澈的少女,嘴角隱隱含笑:此人如此單純,真不知一路吃過多少虧。
他忽地打趣:“倒不如你拜我為師,我助你一舉奪下御妖大會,怎樣?”
“拜師?你?”蘇青竹瞪圓了雙眼,“我承認你實力高強,可惜你晚了一步,我已有師父。”
說這話時,她的眼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一股暖意。
她頓了頓,補充道:“不過,你若真想開這石門,我們可以合組一隊,等御妖大會時,我還能保你。”
“保我?”容焱失笑,越發覺得眼前之人甚是有趣,“怎麼保?”
石門前的夜風拂過,捲起一片枯葉。
“我手中上百張符籙任你挑選,不管哪一張都能保你……”
蘇青竹說道這兒,忽的回想起先前給他的驅毒符並沒起作用。
尷尬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剛想張口說算了,誰知容焱竟上前一步。
溫暖的胸膛貼上她的臉頰,一個似笑非笑的、半信半疑的聲音輕輕答:
“好啊,那麼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