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鹿聆攥緊被角,從床邊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他,輕聲道:“把這個帶給大嫂。”
傅硯辭有些錯愕,一時竟忘了反駁自己不是去見秦茉。
打開盒子,裡面整整齊齊擺放著給嬰兒繡的虎頭鞋帽。
他下意識反問:“什麼時候繡的?”
可看到鹿聆青黑的眼瞼,還有指尖細細密密的針眼,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抿了抿唇,又問:“怎麼想起來繡這個?”
鹿聆面容憔悴,可還是扯出一抹牽強的笑:“贖罪。”
給她無辜的孩子,也給曾經遍體鱗傷的自己。
可傅硯辭以為她終於能體諒秦茉,語氣難得輕快:“你會是個好媽媽。”
話落,傅辭言抱起盒子,轉身出了門。
鹿聆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眸光黯淡:“可是,傅硯辭,你不是個好父親。”
她低聲的呢喃飄散在空中,從始至終,傅硯辭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喉嚨突然乾澀得厲害,鹿聆掀開被子想下床。
顫顫巍巍地端起暖水瓶,小腹卻一陣絞痛。
手一鬆,熱水四濺,她尚未癒合的傷口再次崩裂,瞬間染紅病服。
鹿聆掙扎著支起身體,強撐著辦理了出院,騎著自行車去參加動員大會。
離開只剩三天,昂揚激盪的援藏宣誓在鹿聆耳邊響起,她潸然落淚。
她成為軍醫的初衷,也是為了追隨傅硯辭的腳步。
他出任務的地方艱難險阻,鹿聆哪怕跋涉千里,也要調動工作,只為離他近些。
可有些人,註定只能同苦,不能共甘。
鹿聆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跟父母坦白自己離婚的事。
家門打開那一刻,父母瞬間泣不成聲:“我們千嬌萬寵的姑娘,怎麼被他折磨成這樣。”
身為大學教授的父母,一向內斂含蓄。
卻因為她情緒瀕臨崩潰。
鹿聆看著滿桌她愛吃的飯菜,壓抑已久的委屈傾瀉而出。
父母把她視為掌上明珠,她卻任由傅硯辭欺負。
她紅著眼搖頭,拿出援藏申請書:“爸媽,我三天後就要走了。”’
母親沒拿穩筷子:“你和硯辭,真的沒可能了嗎?”
絕無可能。
如果半年前,傅硯辭大哥的葬禮上,她沒有看見兩人相擁在一起。
如果兩個月前,秦茉孕檢單上父親那一欄,沒有傅硯辭的親筆簽名。
再如果兩週前,他沒有揹著自己接回秦茉……
或許一切還有迴旋的餘地。
看鹿聆態度如此堅決。
父親長長嘆了口氣:“是我們看錯了人,害了你……”
鹿聆機械咀嚼著口中的菜。
當年父母資助傅硯辭的條件,便是娶她。
而鹿聆之所以沒有反抗,是因為喜歡他。
少女懷春的年紀,身姿挺拔,容貌俊逸的傅硯辭闖進她的世界。
眾人只看到他出身貧寒,可她卻捕捉到男人洗到發白的襯衫下,跳動著一顆志存高遠的心。
不過這顆心裡,只能裝下秦茉。
鹿聆搖了搖頭:“是我不自量力,以為能和他日久生情,到頭來還是一場悲劇。”
也許傅硯辭有他的理由,可鹿聆也有不能退讓的原則。
“我不想只拘泥於情愛,總有更值得的人和事在等我。”
父母見她去意已決,只能遞給她一張存摺:“多給家裡寄信。”
看著上面他們大半生的積蓄,鹿聆紅了眼圈,重重點頭。
“嗯。”
和父母告別後,鹿聆回了家屬院。
可笑的是,明明是回自己家,她竟然還要躡手躡腳。
家裡的陳設都變成了秦茉喜歡的樣子。
黑白電視機、綠色冰箱、搖頭扇……
梳妝檯上的雪花膏也還散發著香氣。
她捨不得買的東西,全都整整齊齊擺在那裡。
而傅硯辭的地鋪,不知道從何時起,早就搬到了床上去。
她只收拾了幾件生活必需品,其餘的一件也沒帶走。
親手抹除自己存在的痕跡後,鹿聆提著行李往外走。
卻不想在樓梯轉角處,聽到了傅硯辭和秦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