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媽好冷啊,快開開門啊,媽快被凍死了……”
劉翠英捂緊了身上滿是破洞的臭布衣,蜷縮在別墅門外的草坪裡,嘴巴凍得上下嘴皮打架,枯槁腐朽的身體在雪地裡呈現出異常的黑紫色。
她的一雙腿在撿垃圾時被車碾壞了,她只能拖著血淋淋的雙腿爬到了大兒子李長偉的別墅外,可她挨著餓在風雪裡苦苦喊了兩天都沒人應答。
今天是除夕夜,家家戶戶都張燈結綵吃著團圓飯,長偉家裡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飯菜的香味兒更是飄得老遠,他們明明都在家啊,為什麼就是不給她開門呢。
難道是她喉嚨的聲音太沙啞了,長偉一家人聽不到嗎?
“兒啊……”劉翠英實在是太餓了。
強烈的求生欲讓她只能拖著凍得沒有知覺的腿往前挪動了一點,慢慢支撐身體,伸手去夠被壓在雪堆下面的樹葉子,只能靠著樹葉子填下肚子了……
她手還沒夠到樹葉子,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劉翠英頓時感覺看到了希望。
大媳婦陳秀花闊步朝她走來,劉翠英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
“兒媳婦,你……你終於來了,快救救我……”
“救你?偏心的老東西,把幾千萬的拆遷款都留給你的其他四個兒子,我們夫妻倆連根毛都沒分到,現在老了沒用了就想坐吃山空了?你這噁心偏心的老太婆怎麼不早點死啊!”
陳秀花一腳踩在劉翠英撞壞的腿傷上,又一腳踹在劉翠英的心口子上。
這裡的骨頭和血肉本來就被車壓碎了,這兩天又在大雪天裡挨凍,皮肉和冰塊粘連在暴露的骨頭上,疼得連知覺都沒有了,現在卻被踩得連骨頭縫都要撕裂開來。
劉翠英痛得要命啊,她嘶啞著喉嚨好想喊叫啊。
可是兩天沒喝水的喉嚨幹得像枯柴一樣,她剛發出聲音喉嚨就像要撕開血肉來。
“啊……啊……”
她只能斷斷續續地慘叫著,佝僂如柴的身體蜷縮得像扭曲的死蟲。
“拆遷款?什麼拆遷款?我哪裡來的什麼拆遷款?”
劉翠英一臉茫然,她還沒到二十歲就嫁進了山高路遠的李家村,一輩子當牛做馬賺出來的錢全拿出來供養五個兒子了,自己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哪裡來的什麼拆遷款?
聽到她這話,陳秀花身後的李長偉也看不下去了。
他怒氣衝衝地扔掉手裡的菸頭,衝過來拽住劉翠英破爛的衣領,咬牙切齒地道。
“媽!你都偏心了一輩子了,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你還要偏心到什麼時候!你非要把偏心到到墳墓裡去了你才甘心嗎?他們四個是你兒子,難道我就不是了嗎!”
看到自己最疼付出了最多心血的大兒子,這樣面目猙獰地逼她,劉翠英心涼了個透底。
李長偉是家裡最大的兒子,他總是抱怨自己作為兄長幫襯家裡的最多,四個弟弟結婚做生意還有老五出國留學,不都是因為有他這個大哥為家裡犧牲,他這個當大哥的心裡累啊。
劉翠英心疼他,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支持他創業,又靠著起早貪黑地幹苦力活兒攢錢給他在上海買房子定居,老了還沒日沒夜地給他兒子湊錢攢房子首付……
可是她心裡清楚,另外四個兒子結婚做生意還有老五出國留學,都是她辛苦賺錢換來的。
李長偉作為老大隻是順手搭把手而已,一分錢都沒出過。
她怕老大心裡有怨言,才這麼費心費力地幫他,可是李長偉怎麼還能說出這麼寒心的話?
她淚如雨下:“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有拆遷款了啊,我自己連房子都沒有……”
李長偉徹底怒了:“那李長磊、李長貴、李長安和李長軒手裡又怎麼會分到錢?”
“他們說你在城裡有好幾套房還有一套別墅,全都記在爸的名下。現在爸都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房子和別墅也都要拆遷了,拆遷款肯定都打到你的賬戶上來了。”
“可是你卻沒有轉賬給他們,而是去銀行提了現金,裝成一箱子一箱子然後全部用卡車分給其他四兄弟了!他們四個靠著這筆拆遷款玩兒股票、開公司、搞投資,賺得盆滿缽滿!”
“就我一個寶貝都沒分到,守在這破別墅整天盯著你,你非要逼死我才肯給我嗎!”
劉翠英一臉的茫然,木訥地搖著死魚眼珠子。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你爸窮困潦倒了一輩子,家裡一切開銷支出都靠我維持,他怎麼可能在城裡買了幾套房子還住了別墅呢?肯定是哪裡搞錯了吧……”
“再說了,我真要是有這筆錢,肯定直接轉賬給你們啊,怎麼可能那麼大費周章地提現金然後用卡車運給你們?兒啊,肯定是你們弄錯情況了嗚……”
李長貴氣得眼睛猩紅:“偏心到沒邊的死老太婆,到現在你還嘴硬!我們同樣都是你的兒子啊,我作為老大吃的苦最多、給家裡的幫襯也最多,你怎麼就不能多體諒我一點?”
“你既然生了我就要給我付出、給我託舉啊!生了我卻不給錢不給愛,還把我像抽血泵一樣往外抽血養你下面的兒子,你生我就是為了把我當搖錢樹是不是!”
他五指揪住劉翠英的頭髮,砰地用力撞在牆上。
劉翠英感覺頭顱像要炸開了似的,腦袋裡嗡嗡作響,連視線和耳朵裡的聲音都模糊了……
“大哥!你別被她騙了,我們拿到的錢都是假的!”一道急促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她的四個兒子也開車趕過來了,二兒子李長磊氣急敗壞地吼道:
“我們拿到錢立刻就把車開到銀行,請銀行工作人員清點存款,沒想到銀行卻告訴我們錢都是假的!當場報警告我們偽造人民幣,要是我們說不清假錢的來源,我們就得坐牢啊!”
“都怪這個死老婆子,把拆遷款藏著掖著就算了,還拿出假錢來騙我們!”
“這麼多假錢,我們要是解釋不清就得蹲局子!哥,你說我們怎麼辦啊?”
李長偉一愣,沒想到自己四個弟弟拿到了拆遷款,最後面臨的也是這種結果。
爸還活著的時候就跟他們說過,他懷疑這個死老太婆早就出軌了,而且還拿家裡的錢財補貼養在外面的崽種,她肯定是把這拆遷款都拿給她的野種了。
老三李長貴惱羞成怒:“還能怎麼著?她寧願死都要護著她養在外面的野種,她根本就不認我們是親生的,我們還跟她客氣什麼?打死她得了!”
老四李長安邊擼袖子便道:“他媽的!她不說老子就得坐牢,老子今天非打死她不可!”
五個兒子像五個巨大的牆逼近劉翠英,劉翠英害怕得想哭,害怕得想逃!
她後悔啊,她廢了大半輩子養兒防老,結果老了五個兒子翻臉不認人,還想要她的命!
想當初,她為了給二兒子李長磊買房,每天四點多就上工地賺外快,中午吃的是白麵饅頭加涼白開,餓得因為營養不良被工友送進醫院,她連醫藥費都捨不得就出院繼續上工地了。
為了給老三李長貴湊夠天價彩禮錢,她又是賣血又是當試藥員,身體累垮了還用剩餘的錢幫老三買了個國營單位的工作,結果還處處被刁鑽刻薄的媳婦兒嫌棄。
老四李長安和老五李長軒更不用說了。
她老頭子去世了以後,老四和老五的工作、結婚和買車買房的重擔全壓在了她身上。
她害怕別人家孩子都有父母幫襯,擔心自己的孩子沒人幫忙落後於同齡人,所以沒日沒夜地幫襯自己的五個兒子,從沒有過自己的私心。
可她都差把自己這顆心挖出來給兒子們了,只想老了以後兒子們能給她一個住的地方,能賞給她一口飯吃,為什麼最後換來的卻是這樣的下場?
她好想她的三個女兒啊。
要是她當年能強勢點,她三個疼她護她的女兒,會不會就不會死了……
“他媽的!死老太婆,這都是你逼我們的!”
老五李長軒搶在最前面,鉚足勁兒踩在劉翠英腿部的傷口上。
另外四個兒子對著她瘦骨嶙峋的身體拳打腳踢,有的扯她頭髮、還有的踹她脖子。
劉翠英被打得眼窩詭異地凹陷著,腿傷處有碎裂的骨頭屑糾纏在一起,手腳更是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著,她疼得全身都像要裂開來,眼角的淚水順著血水往下掉。
看她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李長偉再也忍不住怒火了。
“都快沒氣了!你究竟還在堅持什麼?!”
“你把你那麼多錢都給了外面的野種,留給我們的就只剩下一堆爛攤子,我們也是你親生的啊,你怎麼不為我們著想一下?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私!”
“我恨你!你這個為了野種連親兒子都不顧的自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