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十月起來簡單梳洗一番,換了身出門穿的灰白色斜襟刺繡小衫並一條淺藍色百褶裙,又規規整整的挽了個墮馬髻便直接出了家門。
“哎,你幹啥去?山上的活兒還沒利索呢!”
李氏聽見西屋的動靜,本以為這丫頭起來是要做飯來著,直到聽見柵欄門響,才發現她居然開了大門出去了。
“我去趕集,晌午回來!”
“那你記得買點肉回來,再買條鯽魚和豆腐!”
十月已經出了大門,聽見她娘趴在窗戶上一連聲的吩咐,就好像昨天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心裡就覺得很窩火,立馬住了腳回頭喊道:“你給我拿錢了嗎?”
說罷扭身就走。
“哎這個死丫頭,怎麼菜買回來她不吃還是咋的?跟她親孃,賬還算的這麼明白!”
秦大山被李氏的大嗓門吼的也沒了睡意,迷迷糊糊的嘟囔道:“明知道她脾氣扭,還非惹她!讓她買東西給她拿錢不就完事了?”
“你當我傻呀,她那兜裡從來不斷零花錢,比家寶手裡的還多,買點兒菜還用我給她拿錢了?我一天累死累活,花她兩個大錢還不行了!”
秦大山也覺得這個媳婦有點兒過分了,“你廢話!那是她大哥給她的,和你啥關係?”
說罷翻了個身,接著睡了!
昨兒半夜才跟自己吵了一架,結果大早上的平白又被他搶白了一頓,可又找不到反駁的藉口。
於是,氣鼓鼓的李氏便只管看著那空蕩蕩的大門口咬牙,嘴裡嘀咕道:“個死丫頭!裡外不分的東西,給我等著!”
說起這事兒,其實她一直有個心病,就是隔壁的繼子秦許之。
那孩子一直以來和老太太住在那院子,雖然沒說分家,可老太太在世給立的規矩,不許自己這院兒管那孩子的錢物。
本來也沒啥,一個母親早喪的野孩子,本也不趁什麼好東西。
可是打從他腿壞了學了木匠以後,反倒開始賺錢了。
起初學藝回來,都只當他是小打小鬧,畢竟那木匠手藝沒有個三年五載的功夫,能做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所以都沒當回事!
可是漸漸地,遠近鄰居們偶爾為了方便也會找他給做個小玩意兒,自然了,也賺不來幾個大錢。
可是不想那孩子倒是有毅力,即便生意慘淡,進項微薄卻也沒放手,連他爹都勸他老老實實找份能幹的活計算了,免得白費功夫,他也沒聽進去。
不想一來二去,幾年下來,倒真叫他積攢了些好名聲出來。
如今附近幾個村子,都有大老遠來請他給打傢俱的,哪怕不給錢,也會給些個米糧雞蛋一類的充數。偏他又沒有妻兒要養,手裡還攥著老太太給留下的五畝地,故而一年到頭著實是花費不了幾個錢。
所以,這幾年下來,據她估計,那小子手裡少說也有個二三十兩銀子。
只可惜,當家男人也不知道叫他拿出來孝敬爹孃,她一個後孃顧及名聲又不好作聲,著實叫他過了些好日子。
不過,她也想明白了,雖然聘禮被抬走了,可楊老三那麼喜歡這丫頭,十有八九這門親事黃不了。所以,只等回頭孫媒婆回了信,聘禮應該就能送回來。
如此,兒子的婚事便也可提上日程了!
哼,到時候就不信這個當大哥的,敢不出一筆銀子幫襯幫襯親弟妹!
再說十月到村口花兩文錢坐上了往鎮上去的牛車,免不了就遇見了家跟前兒的幾個鄰居。
尤其西院兒趙家小媳婦,覷了眼她微微腫脹的小眼皮,便笑眯眯的小心問道:“昨天是不是和你爹孃吵架了?”
十月看了眼旁邊豎著耳朵聽著的一個嬸子,勉強笑了笑,道:“沒有,就是商量商量後頭的事。”
小媳婦撇撇嘴,一副“你騙誰”的小表情。
瞅著其他人不注意,小媳婦突然靠近十月耳邊,神秘兮兮的說道:“那楊家,你不嫁就不嫁吧!你知道楊老三她娘是怎麼沒得不?”
十月狐疑的搖搖頭。
小媳婦見這妹子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當真不知道,便又靠近了快速的低聲說道:“被老楊頭兒打死的!”
“什麼!”
十月嚇得不由睜大了眼睛!
小媳婦趕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半個時辰牛車就晃晃悠悠的到了鎮上,小媳婦有心和十月多說幾句,便挎著籃子和她一道又走了一段兒。
見身邊沒了旁人才壓著嗓子解釋道:“我姨婆和楊老三他娘是一個村的!說是很多年前,老楊頭打他媳婦打的人受不了,後來他媳婦就跑回孃家去了!結果老楊頭帶著幾個兒子接了好幾回,人家都不回來,說要和離!結果這老楊頭,最後一趟去就沒帶兒子,自己去的!
她媳婦家裡以為他這是鬆口同意合離了,哪知道他是打仗去了,把大舅子小舅子都打了一遍。結果他媳婦上來拉架,被他一擀麵杖給打腦袋上,直接打死了!據說腦漿子噴了一牆!”
“啊!不是,不是說是幹活摔了腦袋沒救過來,死的嗎?”
“哪兒啊!那是對外的說法!”
“那,那怎麼沒聽說他蹲大獄啊!”
小媳婦一翻眼珠,“笨!他們家多有錢那,多掏銀子唄!反正沒都沒了,家裡還有好幾個兄弟,得點兒銀子大家分一分也就那麼回事了。”
十月還是有點兒不敢相信,“那就沒有知情人去官府告官?”
小媳婦徹底無語了。
“聽說當時是給仵作塞了錢,叫那仵作報一個意外摔傷致死,再說又沒有孃家人追究,這事也就稀裡糊塗過去了!而且那老楊頭走南闖北半輩子,自來就是一霸!也就是後來官府好像換了人,不吃他那一套了,才安生了,年輕的時候,無賴著呢!不然那麼多殺豬的,怎麼就他發了?還不是軟硬兼施,欺行霸市!就這種人,誰那麼閒得慌去告發?安穩日子不過了!”
“原來,原來這麼回事…”
十月這一路心裡就提留著,想著這小媳婦說的也不知道真假,結果這會兒一顆心徹底落了底!如此,倒是愈加堅定了她攪黃這門親事的決心,不然一家子霸王性子,她若真嫁過去了,怕是不死是別想離開那個門了!
於是,十月當即找個理由和這小媳婦分了手,一路打聽著,很容易就找到了大名鼎鼎的孫媒婆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