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主府。
御醫們束手無策。
李清悅卻十分坦然。
她有病。
先天頑疾,必死之症,就連醫神廬的醫仙都束手無策。
八年前,柳廣皓的孃親請來醫仙為她治病。
醫仙長吁短嘆。
“我這藥丹只能幫你續命,可無法幫你根治,十八歲那年你必死無疑。”
李清悅求著醫仙幫她保密。
所有人都以為她恢復如初,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生命已經走向倒數。
十歲,正是鮮花般的年紀。
柳廣皓勃勃生機如旭日初陽,她卻腐爛凋零在陰暗裡發臭。
痛苦啃噬她的身體,折磨她的精神,纏繞她的內心。
她在驚濤駭浪中沉浮,唯一的慰籍是名為柳廣皓的光。
“清悅,我好想你,等我打完了仗,就回去看你。”
看著柳廣皓從邊關寄來的信,李清悅心想,是時候和柳廣皓告別了。
從那年起,她開始故意冷落柳廣皓。
他發來的信,她故意不回。
他送來的禮物,她棄若敝履。
為了讓柳廣皓死心,她甚至故意請來戲憐,在公主府內日夜唱戲,還讓人傳出流言,說她和戲憐不清不楚。
可柳廣皓實在是太愛她了。
哪怕李清悅故意冷落他,柳廣皓非但沒有任何的退縮,反倒對她更加關心寵愛。
柳廣皓不止一次拉住她的手,眼眸燦若星辰。
“清悅,等你成年,我們就完婚。”
柳廣皓不知道,李清悅嫁不了他了。
她無法想象,真到了那一天,滿心歡喜的廣皓哥哥在大婚當天看到她屍體時,該會是怎樣的悲痛欲絕。
每當想到那個畫面,李清悅就痛徹心扉,夜不能寐。
譚雲就在這個時候走進她的視野。
她挑中了譚雲,決心演一齣戲。
那天,她第一次帶著譚雲,來到柳廣皓的面前,大聲告訴他自己對譚雲的喜歡。
那是她第一次從柳廣皓臉上,看到悲痛。
那個無所不能,什麼事情都不會把他擊倒的廣皓哥哥,慌亂得像一個無助的孩童。
他默默流淚,他苦苦哀求。
她的心在滴血。
可為了讓柳廣皓死心,為了讓他能夠忘記她,離開她,李清悅只能強迫自己狠著心,做更過分的事情。
那年大雪。
北境傳來噩耗,柳家滿門皆戰死,僅剩柳廣皓一人。
洛陽滿城素裹,悲哭慟天。
柳父柳母生前待她極好,得知噩耗,她淚如雨下。
卻因悲傷欲絕,引發傷病,差點沒了半條命。
柳廣皓深夜闖進她的公主府,質問她。
“今日,你為何不來?”
李清悅本可將實情說出,卻笑道:
“今天我和譚郎外出騎馬,沒時間過去哀悼。”
她目睹少年的淚在臉上結成冰,那雙熾熱的眼,一點一點凝固如死寂。
那一夜,她淚如雨下,滿腔孤苦卻無人說。
待到天亮,她衝自己輕聲道:
“加油,清悅,你很快就要失去他了。”
虞帝聞訊趕來。
看著面色蒼白的女兒,高高在上的帝王眼含淚光。
“你這又是何苦呢?”
李清悅在笑。
“爹爹……廣皓哥哥終於要……離開我了……”
她笑得淒冷哀絕,眼淚止不住的從她眼中湧出。
“他……把我送給他的書信都……燒了。”
“他還把柳家的祖宅給賣了……”
“他……不要我了……”
情到深處,她又吐出黑色的血。
虞帝神色複雜。
“三日後,便會有使團出使西夏,到時候他就會離開。”
李清悅輕聲道:
“爹爹,我想成婚。”
李清悅早就知道,那天不會有新郎。
她想給自己舉辦一場婚禮,補全即將死去的人生。
虞帝長嘆一聲。
“好。”
待虞帝走後,李清悅支撐著自己起來,趁著還有時間,她想再去柳府。
多看柳廣皓一眼。
哪怕只有一眼。
譚雲在門外候著,見李清悅出來,他上前攙扶。
卻被李清悅冷冷推開。
“滾。”
她和譚雲每次只是演戲,如今柳廣皓已經徹底對她失望,這戲自然不必再演下去。
她和譚雲清清白白。
譚雲眼中的陰狠怨毒越發肆意。
可他藏得很好,默默告退。
李清悅又回到柳家。
她在等,等柳廣皓回來。
她想。
等柳廣皓回來看到她,肯定會衝她甩臉色,和她鬥鬥嘴,甚至將她轟出門去。
她的嘴角揚起溫和的笑意,甚至有些期待。
她等啊等。
可終究沒有等到柳廣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