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見那人上前,面容染上懼怕,畏縮著鬆開了對祝遙光的壓制。
“二,二爺……”
祝遙光吃痛,只能狼狽地雙手撐在滿是白雪的地上,低垂的眼眸中也閃過抹始料未及的錯愕。
就算她低著頭,卑微地只能窺得他潔白錦袍的一角,也能想象到他滿身風姿,高不可攀的樣子。
他怎會來?
裴輕寂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見祝遙光跟忘冬都沒有要主動開口的樣子,夏荷大著膽子道:“二爺,並非奴婢有意磋磨大小姐。”
“是大小姐弄傷了二小姐不肯道歉,罰跪是二公子的意思。”
“奴,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罷了……”裴輕寂的眉頭每皺一分,夏荷的聲音便越小一分。
夏荷也算是府中的老人了,自是清楚裴輕寂此人的性子。
裴輕寂不似他的兄長平南侯那般好說話。
這位二爺最是淡漠薄情,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曾一手將平南侯府的大小姐祝遙光教養長大。
“起來。”裴輕寂上前一步朝地上的祝遙光伸出手。
祝遙光緩緩抬眸,看著那隻骨節分明,宛若瑩潤通透白玉的手掌,思緒漸漸被記憶見縫插針的填滿。
這雙手曾因她頑劣,手持玉板將她手心打的通紅。
也曾手持硃砂筆,她遮風擋雨,將她庇佑在他的羽翼下。
更曾在她為貴妃時,因滿心怨懟,將這雙手狠狠踩在腳下。
裴輕寂其實並非是祝老夫人親生,而是老侯爺曾養在外頭的外室與人私通所生。
裴輕寂的生母難產而死,老侯爺愛屋及烏,將裴輕寂抱回侯府,不顧眾人反對硬是記在祝老夫人名下為嫡次子。
祝老夫人唯一的要求便是要裴輕寂隨母姓,老侯爺自知愧對祝老夫人便同意了。
那時的平南侯都已十三歲,卻莫名多了個尚在襁褓中的弟弟。
旁人也不是傻子皆對裴輕寂的來歷議論紛紛。
裴輕寂年紀雖小卻早早展現出過人的天賦,深得老侯爺喜愛,就連先帝都對裴輕寂十分欣賞。
若非世子之位不得隨意更改,怕是早就要易主了。
聰明如他,裴輕寂又怎會不知自己尷尬身份,從而養成了淡漠不染塵的性子。
祝遙光出生時裴輕寂已然十一歲,他小小年紀曾也因下人的一句嘲諷將人斬殺,丟去餵狗。
府中眾人皆懼裴輕寂,唯有祝遙光不怕他,牙牙學語的年紀便愛黏著裴輕寂。
後來,老侯爺去世,最是放心不下的就是祝遙光這個慣愛調皮搗蛋的孫女,從而將三歲的祝遙光交給裴輕寂教養。
所以她才敢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做出那樣屈辱踐踏自己尊嚴的選擇。
“起來。”裴輕寂平淡無波的話語再次響起,將祝遙光走遠的思緒拉回。
只是這次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祝遙光回神,話語間更是夾槍帶棒:“怎麼,小叔是來看我笑話的。”
“還是說小叔也是來替姜先雪出氣的。”
“如今看到了,小叔可滿意?”細看下她的身子微微帶著顫抖。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壓抑住心中的滔天恨意。
夏荷在一旁聽的半截血都要涼了,默默後退一步生怕會波及到自己。
也就是被裴輕寂寵溺養大的祝遙光敢跟他這般說話。
裴輕寂微微低頭,看著她的眼神沒有半點憐惜心疼,只有寒如風雪的冷。
“這雙腿若不想要了便繼續跪著吧。”
俗話說得好,實務者為俊傑。她自是不會跟自己的腿過不去。
畢竟她還不想邪毒未清就先變成了個瘸子。
祝遙光被忘冬攙扶著站起身。
夏荷見狀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裴輕寂身旁的侍從千紫給擋了回去。
“我這耳朵聽不清,小叔莫怪。”祝遙光臉上浮現抹古怪的笑意。
想起從前種種她心中這口氣總歸是怎麼都無法痛快地嚥下去。
她死死盯著裴輕寂的臉。
還好,祝遙光並未錯過他向來冷靜的眼眸中劃過不易察覺的波動。
帶笑的臉在此刻顯得有些猙獰。
一時無話,裴輕寂本還想等她多說幾句,不曾想那個聒噪的小姑娘,不知何時也變得不愛說話了。
裴輕寂並未多待,徑直轉身離去。
他一走,夏荷便也跟著走了,反正是二爺發的話,就算是二公子怪罪下來也跟自己無關。
直到裴輕寂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祝遙光緊繃的身子這才鬆懈下來。
由忘冬扶著回了屋內。
……
裴輕寂往前走的腳步忽然頓住。
“她變了。”裴輕寂喃喃,回眸,複雜的目光深深望了眼瑤光閣。
身側的千紫並未聽清他的話:“主子您說什麼?”
“夏荷,以下犯上,板著。”
“活著發賣,死了扔出府。”
原本跟在身後,暗暗慶幸自己逃過一劫的夏荷血徹底涼了。
如墜冰窖。
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求饒:“二爺饒命!二爺饒命啊!”
見裴輕寂面容似是沉了下來,千紫立馬上前捂住夏荷的嘴。
夏荷只能不住地掙扎,卻也逃不過被拖走的命運。
所謂板著,是讓犯錯的下人面相牆壁站定,伸出雙臂,用手板住兩腳,身體不許彎曲,持續兩個時辰甚至更久。
這種刑罰往往會導致下人頭暈目眩,嚴重者則會嘔吐死亡。
主子不過輕飄飄一句話便決定了夏荷以後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