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頭毒得能曬裂土坯牆,林多嬌蹲在後窗根底下偷聽,指節捏得咔咔響。
中午吃過飯,林二叔林梁帶著大堂哥林大海和二堂哥林多米來了。
林二叔是隊上的支書,今天帶倆兒子去接新知青,剛回來。
一大家子人都坐在堂屋,氣氛卻有些沉悶。
林母好不容易把林多嬌給支走,回來見一個個的都跟悶葫蘆似的,看著就來氣,大著嗓門喊:
“都啞巴了?”
林父見林母要生氣,趕緊順毛,然後朝著林二叔沒好氣道:
“你不是腦子最好使了嗎?趕緊說話!彆氣你嫂子!”
林二叔:……這媳婦奴大哥真是沒救了!
當年他嫂子不過就說了一句“憑啥大隊長就得是男人當”,他二話不說就帶著自己在榆錢兒大隊挨家挨戶“走(打)”了一圈,
第二天選舉,他嫂子就當了大隊長,他也成了支書。
連家裡幾個小輩男娃也當了小隊長!
說他是媳婦奴都侮辱了“媳婦奴”!
林二叔心裡翻白眼,面上卻不敢惹他哥嫂生氣,畢竟他從小就跟他哥相依為命,嫂子也算是把他養大,還給成了家。
他媳婦死得早,倆兒子也是哥嫂幫襯著帶大的。
他敲敲菸袋,道:“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先給嬌嬌說門親事。”
林父一聽,覺得有道理,看看媳婦臉色,試探地問:
“媳婦你說呢?給閨女說門更好的親事,氣死老周家!讓周衛國看看,咱嬌嬌有的是人要!”
哪知林母臉色更黑了:“我還不知道要給嬌嬌趕緊說門好親事?可你看全公社上下哪個小夥子敢娶她?”
說到這個林母就生氣,自己閨女今年十七,跟她一樣年紀長得什麼歪瓜裂棗似的都說親了,她這樣貌出眾,還念過幾年書的閨女,倒是被剩下了。
她現在是腸子都悔青了,
閨女天生力大無窮的事一直都捂得死死的,怎麼就在要說親這兩年被不小心知道了呢?!
現在好了,因為這個耽誤了親事!
別以為她不知道,那群人嘴上誇她閨女,實際要是真娶回去,沒一個敢的,一群孬貨!
林二叔抽了兩口煙,放下菸袋,道:
“今天新來的知青有個叫許翊白的,京市人,長得一表人才,配嬌嬌我看正好。”
林母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忙問:“他二叔,那人品性咋樣?可別又是個繡花枕頭。”
接著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接了一句:“也別像老二媳婦似的!”
說完還瞪了眼林二哥。
林二哥:……多虧媳婦不在。
林二叔笑:“我觀察了一路,人雖然年輕,但說話挺穩重,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最主要跟誰都笑呵呵、彬彬有禮的,性格我看不錯。”
林母一聽這話,當下就滿意了三分。
新來的知青好啊,不瞭解閨女的怪力氣!
林二叔見她意動,趁熱打鐵:“要不明天他上工的時候,咱們都去探探底?”
林母覺得可行,點頭:
“行,就這麼辦!要是真合適,咱們老林家這回可算揚眉吐氣了!”
林母一想到老周家的事,心裡那股火就竄上來——憑啥她閨女得受這窩囊氣?要是真能找個更好的,氣死向陽大隊那幫人!
幾個哥哥面面相覷,心裡嘀咕著誰都配不上他們家嬌嬌,卻也不敢觸林母黴頭。
一家人最終達成共識。
蹲牆根偷聽的林多嬌默默撇嘴:她媽還真是不死心,都自作主張多少次了?哪次成功了?
還真以為她天生力大無窮的事是不小心被人知道的呢?
不過……許翊白啊!
想到今天遠遠瞥見牛車上那張俊俏的側臉,林多嬌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
emm……倒是……挺白的。
*
第二天上午上工,許翊白跟幾個新來的知青被分了一塊地除草。
烈日炎炎,幾個從來沒幹過農活的小夥子一直彎著腰,手裡的鋤頭根本不會用,手掌磨的全是水泡。
謝林再一次直起腰,一抬頭就看到還在幹活的許翊白:
汗水順著他那自帶三分矜貴的眉骨滑落,劍眉微蹙卻絲毫不顯狼狽,
淺淡似櫻的雙唇因為幹活微微抿起,顯得下頜線條更加清雋利落,長而濃密的睫毛因為垂眸在冷白的皮膚上投下細碎陰影。
再看看旁邊時不時就往這邊偷看的大姑娘小媳婦。
嘖嘖。
謝林抹了把汗,笑著小聲調侃:
“我說許知青,同樣是男人,你長得有點過分好看了啊,你看看把村裡的女人迷的,幹活效率都低了。”
許翊白聞言停下手裡的動作,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得一派溫和:
“快中午了,趕緊幹完回去休息。”
謝林嘆息一聲,看看自己手上的水泡,認命地繼續幹活。
許翊白揉了揉痠痛的腰,拿起一旁的水壺準備喝口水,
看到周圍的嬸子們在看他,他禮貌地點頭微笑打招呼,轉頭喝水的瞬間,眼底卻劃過一道冷漠的暗芒。
他當然知道自己相貌好,從小到大,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必然少不了女人的打量,應對這些,他早已習以為常。
不過現在的情況,他的好皮相卻給他帶來了困擾。
爺爺預感要出事前早早動用了關係把他塞到榆錢兒大隊來避難,他相信爺爺特意選了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一定有他的用意。
現在爺爺被監視,聯繫不上,他一定得低調做人。
可是他這樣貌,到哪都很難低調得起來。
餘光瞥見紅著臉偷看他的年輕姑娘們,有的已經開始互相推搡,眼見著要過來了,
他故意假裝沒看見,噙著一貫淡笑的表情放好水壺,轉身繼續除草,笑容倏然消失。
爺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在農村的日子一眼看不到希望,京市一些人恐怕也不會輕易對他鬆懈。
他到底應該怎麼做呢?
“許知青啊,你來一下,我找你有點事。”
許翊白正胡思亂想著,聽到有人叫他。
他茫然起身,習慣性掛上溫潤的笑應聲,見是大隊長,笑容立刻擴大三分,跟著人走到田埂旁的樹蔭下。
林母上午跟林二叔去大隊部仔細翻了翻許翊白的資料,有用的信息不多,只知道小夥子十八歲,高中畢業,京市人,其餘一無所知。
“許知青啊,在這裡還習慣嗎?”
林母笑得和藹可親,許翊白卻莫名覺得背後發涼,心裡不由警惕起來,面上卻不顯:
“挺習慣的,謝謝大隊長關心。”
林母很滿意這小子溫和的性格,閨女要是嫁給他,至少不擔心他脾氣不好。
“許知青,聽說你是京市人?到了這邊,給家裡人報平安了嗎?”
許翊白笑了笑,避重就輕:“我家裡就只有爺爺一個親人,現在不在身邊,也不方便通信。”
林母也沒多想他話裡的意思,關注點都在他沒有父母上了。
心想著雖然對許知青挺不好意思的,但是嬌嬌嫁給他沒有公婆壓著,更好了啊!
這麼想著,笑得更開心了,許翊白見狀,不知道為什麼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大隊長跟他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林支書又來巴拉巴拉說了一堆關心的話之後,愈加擴大。
直到下午,好幾個小隊長都來單獨給他指導工作,不停挑三揀四,他那種不好的預感達到了頂峰。
他不知道的是,林家一大家子今天“考察”完他,又回家開會去了。
–
“許知青見過嬌嬌?”
“肯定見過,昨天把周衛國轟走的時候,你們不正好拉著新知青回來嗎?”
“那許知青樂意?”
“他有啥不樂意的?”
“就是,我們嬌嬌可是村花,他指不定多喜歡呢!”
“對,他巴不得娶我們嬌嬌呢!”
……
“我宣佈,嬌嬌的親事就這麼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