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宴席擺了十來桌，前院坐的滿滿當當。
瀋海四十幾歲的年紀，中等身材，兩撇山羊鬍子，面相儒雅。
沈泊舟跟著父親，遊走其中，推杯換盞，盡顯官場做派。
錦嫿透過屏風看向對面，眉眼冷清下來，那雙透亮的眸子像隔著霧氣，讓人無法猜透。
滿院的賓客，熱鬧的交談聲，謝禁樞微靠在椅背上，不知想些什麼。
似感覺到了什麼，陡然抬起頭。
四目相對。
隔著山水屏風，朦朦朧朧。
錦嫿率先垂下頭。
不由的想，謝禁樞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真叫人看不透。
修長的手指拿起杯盞，醇厚的酒入喉，謝禁樞笑了。
沈家六姑娘倒叫他想起一個人，麵皮是白的，底心是黑的。
“子瞻，我帶沈家的晚輩也敬你一杯，這次我能沉冤得雪，你也出了不少力。”
瀋海帶著沈家幾位公子站起身，殷切的看著謝禁樞。
當初沈蓉要嫁謝禁樞的時候，瀋海是不同意的，覺得謝禁樞為人放蕩，不堪為夫，可自從沈蓉去世的時候，謝禁樞也跟著變了。
一連辦成了幾件大事，人也穩重莫測起來，很多時候瀋海也不知道這位妹夫在想些什麼。
只知道，謝禁樞前途不可限量。
謝禁樞並未起身，只是微微抬起那雙墨色雙眼，“都是一家人，不言謝。”
“對對對，一家人。”
瀋海心裡是杵謝禁樞的，明明謝禁樞比他小了接近二十歲，總覺得謝禁樞一抬眼就有種殺伐之氣。
宴會結束，送走賓客。
陳惜柔留下了三房夫人，在議事廳。
眾人坐定，都知道為的是什麼。
胡玉蘭幸災樂禍的等著。
“四弟妹，雖是我當家，但大家都是妯娌，也沒誰要壓誰一頭，”陳惜柔面帶賊怪之意，“今日這事明眼人都看出來了，你苛待庶女，偏向自家侄女。”
“大嫂，我沒有……”葉玉珍打斷她的話，一時又沒有找到辯駁的理由。
陳惜柔嘆口氣，接著道，“周嬤嬤都告訴我了，六丫頭住的是琴心閣的後罩院，那是下人住的屋子，而你葉家的侄女反而住在主屋，這還不叫苛待嗎？”
葉玉珍素來要面子，從沒被當眾斥責過，臉色都青了。
“四弟妹，周嬤嬤今日走了一圈，廚房也問過了，六丫頭平時的吃食你知道嗎？”
“是我疏忽了，還請大嫂原諒。”葉玉珍咬著唇回話。
“四弟妹呀，”胡玉蘭道，“沈家可不比你們葉家小門小戶的，你們葉家養不起幾個庶女，我們沈家還養不起嗎？憑白的遭人笑話。”
“你……”葉玉珍咬牙切齒，“還不是因為三嫂你！”
“好了，”陳惜柔呵斥道，“像什麼樣子，我叫你們留下來當眾說這事，為的就是你們引以為戒，萬不可在外人面前丟沈家的臉。”
沒人敢頂撞陳惜柔。
“六丫頭既然回來了，瞧著瘋病也好了，就該和其他姑娘一樣，四弟妹，你可記住了？”
葉玉珍緩緩的點頭。
錦嫿帶著松枝回院。
松枝從回府一直提心吊膽，今天是最暢快的一天，她家姑娘還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臉。
以後沈家六姑娘也可以出府走動了。
“姑娘，大夫人真的會給姑娘做主嗎？”
錦嫿點點小丫頭的頭，笑道，“你要相信我，大夫人治家嚴謹，今日所有賓客看著，每個人府上都有庶女，至於這庶女過的是什麼日子沒人關心，但不能鬧上明面，被人知道了欺壓庶女是有損家風的。”
回想六姑娘自入沈家不聲不響，輕輕鬆鬆的解了目前的困境，松枝很是佩服，也總感害怕。
六姑娘的變化沒人比她明白，不能說了變了很多，簡直是換了一個人。
鄉間經常有傳說，遊蕩在世間的冤魂附在人身上，奪了原主的靈魂。
松枝打了個寒顫。
小丫頭的神色沒逃過錦嫿，她幽幽笑道，“松枝，沈家不是田莊上，這大宅門裡每個人說話做事都有深意，稍微不慎就會中了別人的圈套，忠心兩個字你要記得。”
錦嫿不擔心松枝叛變，只不過這丫頭小心思多，怕她被人利用。
“你自小照顧我，對我來說也和親人不差，我不會忘。”
這是敲打也是安撫，松枝不會聽不出來。
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姑娘，奴婢一輩子忠心姑娘，姑娘讓奴婢幹什麼奴婢就幹什麼。”
說完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
“起來起來，”錦嫿趕忙扶起人，揉了揉松枝的額頭，嗔笑，“你個傻丫頭，頭磕壞了明日遭人笑話。”
“六姑娘。”
門外傳來王嬤嬤的聲音。
松枝站在了錦嫿身後。
“王嬤嬤來啦，”錦嫿笑著招呼人，好像今日這一齣不是她刻意設計一樣。
王嬤嬤板著臉，目光彷彿淬了毒，大夫人沒罰四夫人，她可是被罰了一個月的例銀。
罪名是她欺辱六姑娘。
心裡恨的牙癢癢，王嬤嬤也不敢表現出來，冷著臉道，“夫人吩咐，六姑娘明日就搬進主屋吧。”
原以為錦嫿會得意上臉，可燭火下那張素淨的臉，始終淺笑盈盈。
竟不像個十幾歲的姑娘。
王嬤嬤心裡一凜。
“請嬤嬤代為轉告母親，女兒多謝母親了。”
“夫人說了，六姑娘好本事，是她眼拙，錯看了六姑娘。”
“我就當母親這是誇我了。”
王嬤嬤帶著氣回了靈秀院。
葉玉珍聽了回稟，氣的砸了一個白瓷茶杯，“那死丫頭居然不聲不響的擺了我一道，她的瘋病什麼時候好的，田莊上怎麼沒人來報？”
田莊上有葉玉珍的人，看著沈明姝的一舉一動。
“夫人，田莊上的龔婆子稟報過，六姑娘在田莊一切正常，時不時的犯瘋病，還與門口的狗打過架，要不是松枝攔著，那狗就咬六姑娘了，應該也不是裝的。”
龔婆子的女兒在靈秀院做粗使丫頭，她不會欺瞞葉玉珍。
“那就是死丫頭裝的好，明日就請大夫去琴心閣，給她好好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