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之中再次陷入寂靜。
除了通風口些許空氣流動聲音,昏暗的地牢已經是世界遺棄之地。
蕭尤靜坐許久。
隨後,他慢慢挪過去,拿起丹藥,吃了下去。
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蕭尤的心,卻已經沉入谷底。
憤怒過頭的他,已經不知道怎麼表達心中的怒火。
臉上沒有多少表情,雙目卻是越來越亮。
他突然有一種衝動,那就是不能死。
最起碼不能這麼窩囊的死在地牢。
宗門即將面臨滅頂之災。
妖盟的進攻,會直接把師父他們徹底弄死。
怪不得方雪潔會說,你覺得他還回得來嗎?
原來,他們早就掉進陷阱之中。
那個經常坐著飛車的秦箏,真是一步閒棋都沒有,硬生生的把山河宗逼入絕境。
所以,他不能死。
他要把消息傳遞出去。
要告訴師父他們,趕緊想辦法。
男女感情不重要了,宗門被搶走也不重要了。
先讓大夥兒活下去!
他就靜靜的在牢房裡等。
等著韓冰清再過來。
但是,他耐心的等了四五天,再也沒人過來看他。
蕭尤的耐心被怒氣給壓下去。
他的情緒再次失控。
被關在昏暗的地方,腦子裡全是妻子給他戴綠帽,人會瘋掉的。
但是,每當他暴怒之餘,就會想到師父他們的安危。
他就在這種近乎瘋狂之中,再找到些許冷靜。
十天後。
韓冰清終於再次出現。
她還是老樣子,腰身纖細,看不出丁點兒懷孕的樣子。
蕭尤本來設想了那麼多話術,但見到韓冰清之後,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低不下頭,求不了這個冷血女人。
韓冰清也沒有讓他求饒的意思,她臉上有一絲輕鬆,平靜的說:“蕭尤,恭喜你,你自由了,我來送你。”
“自由……”
蕭尤一愣,隨後雙目怒睜:“師妹……”
“嗯,鍾靈玉已經同意嫁給張少竹了,等湧海關的人死乾淨了,張少竹就能借著女婿的身份,掌管山河宗。”
韓冰清說這話,臉上還有些哀怨的說:“真沒想到,鍾靈玉這麼一個不靠譜的姑娘,還能為了你做出如此犧牲,合該山河宗衰敗。”
她來到蕭尤身邊,手指一點,蕭尤身上的鐵索就退去,那紮在經脈上的琴絃,也都如毒蛇一樣,收回韓冰清的袖子中。
“走吧,鍾靈玉最後要求,放你一條生路,我這就送你出去。”
蕭尤已經氣得腦袋發懵。
他惡狠狠地瞪向韓冰清,恨不得現在就撲過來掐死她。
但韓冰清卻神色平淡的提醒:“師妹一番心意,你別辜負了。”
“……”蕭尤咬緊牙關,牙齦都被擠出血。
他不停的告訴自己,忍住,忍住,要把消息傳給湧海關。
況且,現在他也弄不死對方。
他走出了牢房,韓冰清就靜靜的跟在他身後。
從地牢出來那一刻,他趕緊閉上眼睛。
外面的陽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明媚。
“蕭師兄出來了?我還以為你是鐵骨頭硬漢子,知道自盡呢。”門口傳來一道沙啞的男聲。
蕭尤的眼睛適應了,他睜開眼,看清對方樣貌。
這是一名中年文士。
他面上有幾根鬍鬚,顯得文質彬彬,就是雙目之中全是恨意,讓他多了幾分猙獰。
這應該就是張玉竹的第二個身體,張老竹。
蕭尤掃了他一眼,一句話都懶得去說。
從韓冰清解釋完前因後果之後,他就明白,張玉竹只不過是一個手把件。
一個不上臺面的小妖而已。
真正的敵人,在湧海關南邊。
他抬腿往前走。
張老竹見他不理會自己,更加憤怒,他叫罵道:“你狂什麼狂?你們山上的女人,都被我睡盡了!”
“確實,天天泡在尿壺裡,你確實被盤的挺油光水滑的。”蕭尤隨口挖苦一聲。
“你他嗎!”
“老竹!這裡沒你什麼事。”
韓冰清冷漠的吩咐一聲。
張老竹氣惱的看了一眼韓冰清,爭辯道:“你這個時候還護著他?都已經是生死之敵了!”
“你娶鍾靈玉,又不是他娶,行了,滾吧。”
韓冰清厭煩的衝張老竹揮揮手。
張老竹怒不可遏,但最後,他還是微微施禮,就這麼離開了。
蕭尤對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不感興趣了。
他現在只想往南方去。
但是,韓冰清卻指了指山頂,幽幽的說:“師兄,陪我走走吧。”
說完,她就徑直走在山路上。
蕭尤深吸幾口氣,他忽然自嘲一笑。
韓冰清怎麼可能放過他?想什麼呢?
換做是他,他也不會放過一個掌握這麼多信息的人離開。
留在地牢裡,還能活著。
出來後,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
蕭尤暗暗感慨,靈玉師妹,看來你的美意,我只能辜負了。
他跟著韓冰清往山頂走去。
山河宗主峰高聳入雲,倆人單憑腳力,爬到山頂,至少需要一天時間。
韓冰清沒有一絲焦急的樣子,她在前面就這麼走著。
蕭尤走了幾步後,卻忽然癱坐在地。
他雙腿還是無力,身上也沒有一絲真氣,讓他這個時候爬山,就是欺負傷員。
韓冰清扭頭看了看他,語氣竟然柔和下來:“散功香的藥效還沒過去嗎?”
蕭尤冷笑:“確實是個好藥。”
韓冰清來到他身邊,架起他的胳膊,硬是把他背到身上。
蕭尤怒道:“你又幹什麼?韓冰清,我怎麼看不明白你呢?!你到底要幹什麼!!”
韓冰清緩緩道:“師兄不要急,只是走一段路而已,算是做個了結。”
“唉……”蕭尤本來就反抗不了,只能任她揹著。
他鼻子都是韓冰清的體香,心中不由想起曾經的漣漪。
她確實很美。
但是,她又如同蛇蠍一樣無情。
如果有可能,他想把這修長的脖頸掐斷!
韓冰清揹著他,速度反而快了起來。
此時的山上的風景很好,韓冰清時不時還說一句:“這地方確實挺美的。”
看她那樣子,好像在遊山玩水。
蕭尤一陣苦澀,任韓冰清裝的再怎麼風輕雲淡,他也清楚,是時候見生死了。
不到傍晚,韓冰清終於來到了山頂迎賓臺。
此地的值守弟子早就不見。
蕭尤被放到空蕩蕩的平臺上。
韓冰清還拿出來一水袋,外加一包滷肉,都遞給他。
“十天沒吃東西,倒是為難師兄了。”
蕭尤:“做個飽死鬼嗎?”
“……”韓冰清看向雲霧瀰漫的懸崖,深深吸了口氣。
蕭尤喝了兩口水,吃了點兒肉,他就有了些許體力。
他慢慢起身,來到懸崖邊上,終究是認命道:“我自己跳下去行了,不勞煩你動手。”
最終,他還是沒辦法把消息送出去。
最終,韓冰清還是要殺他。
“也無所謂了,最起碼死前沒受罪,自爆的時候沒有死,就是多活了幾天,還知道了前因後果。”蕭尤心想。
“如果……如果我說,你要是同意當孩子爹,我可以留你一條性命呢。”
韓冰清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猶猶豫豫的說了一句。
“嗯?呵呵……”蕭尤臉上也沒有多少表情。
“我說過了,張玉竹只是一根竹子,你知道什麼是竹子,對吧?
那凡人界的閨中怨婦,用的東西,還有玉做的呢,我這不算是偷男人!”
韓冰清突然焦急的盯著他看,恨不得他同意下來。
“呵呵呵,韓冰清,其實你也清楚,自己做錯了吧?”蕭尤語調平緩的問。
韓冰清立刻扭頭,悶悶的回答:“沒有……”
“你就是在偷情,你就是一個賤婢婊子,不用再想辦法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洗不掉的。
我怎麼可能配合你,再保護你那虛無縹緲的名聲呢?
你不是不在乎嗎?你的道心呢!”
蕭尤一邊說,雙目一邊流淚。
但他的眼淚,已經變成了血色。
韓冰清眼神複雜的看著他,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衣領,勸道:“我沒有騙你,你求我,我就讓你活!”
“就這麼簡單?妖盟盟主秦箏的計劃,你都能不在乎?”
“對!不在乎!
你求我,我就當一切沒有發生,只是生個孽障而已,到時候讓張老竹拿走自己養!”
蕭尤臉上的血淚流到了脖子上,他努力掙開韓冰清的手指,站在懸崖邊上,破爛的衣服,流血的眼睛,再加上猙獰的表情,整個人好像即將進入地獄的魔鬼。
他詛咒道:“我還是選擇死。
但是!
如果我沒死,我一定會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一定!”
他身子往後一倒,墜了下去。
瞬間就消失在雲海之中。
韓冰清怔怔的看著空蕩蕩的懸崖,忽然有些悵然若失。
她看著山崖外已經被夕陽染成了橘色的雲霧,久久無言。
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她塵緣已了,情愫已斬,從此之後,就是仙道暢途,一念永恆。
這時候,她忽然感覺耳邊好像傳來些許幻聽。
那雲霧下面,蕭尤好像還沒有墜地。
他在衝著懸崖上的女人,發出最後的威脅。
“你們這些賤人們等著,我會把你們通通殺光,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