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沒有戴帽,他也沒有戒疤,這後山的小廟當真是無人問津,連個剃髮師傅都不經常來。
所以他還有著兩寸長的雪白短髮。
手中的鵝卵石像是一把錘子,砸到了僧人的頭頂。
蕭尤甚至感覺,自己在砸一顆長了白毛的西瓜。
是的,人命賤的很,甚至不如西瓜值錢。
鵝卵石碰到了毛髮、頭骨。
只聽“嘩啦!”一聲碎響。
那帶著婦人腦漿的石塊,就在老僧的頭頂散開,化成粉末。
僧人那雪白短髮上,除了多了一層石屑,並沒有半點破損。
好硬的頭!
蕭尤眼看未得手,他猛地往後一撤,惡狠狠的盯著老和尚,冷笑道:“原來是個高人!倒是我眼拙了!”
僧人微微頷首,袖袍無風而動,卻不是為了攻擊。
一團真氣在身邊湧動,頭上的石屑就一點不剩的飛出房門,落在外面。
他盤坐在蒲團上,抬眼看著蕭尤,耐心的說:“還請施主回答老衲的提問。
施主要老衲的命,也不是不可。
但是,這麼做,是能幫你渡過苦海,還是能勸你一心向善呢?”
“我不是非要你的命!誰想著殺人!”
蕭尤突然咆哮起來,他雙目開始涓涓流出血淚,他狠狠的一擦,讓那髒兮兮的袖子上又多了一層血色。
此刻,他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想法。
血鵑魔頭每次殺人之時,都會流出血淚,以此提升修為。
看他那樣子,頗有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滑稽感。
他們山河宗還經常拿這件事嘲笑這個老魔頭。
現在輪到自己要殺人,竟然也是如此場景。
蕭尤不由自嘲起來。
血鵑魔頭是怎麼想的,他不清楚,反正他並不是真心實意的想殺人。
堂堂名門正派的後起之秀,現在淪落為修煉魔功,這對他的自尊心是一種摧殘。
但為了消除洗涮身上的屈辱,他只能走這條路。
他終於有了真氣,修為到達了人修境,不過以現在的實力,頂多是一個普通的人修境修士。
這個老和尚到底是什麼修為,他看不出來。
但沒關係,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死在對方手裡,也算是一種解脫。
老僧看到他雙目流血,乾枯的臉上終於多了一絲動容。
他長嘆一聲,頗為可惜的說:“施主年紀輕輕,有多大的怨氣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啼血錄雖然易於提升修為,但殺孽太重,不說飛昇之時,天地不容。
隨著修為提升,心中也會生出對等的魔障,光是這一點,就足以將修煉者折磨的生不如死。
還是早早改邪歸正,迴歸正途為好。”
“我說了你也不懂!
改邪歸正,就能報仇雪恨了?
大師,真的對不住了!”
蕭尤猛地往前一衝,雙手作掌,硬生生的打向僧人那乾癟的胸腔。
他知道,自己已經破綻百出。
對方只需對著他的額頭一點,他就會倒地而亡。
但他已然沒有退路!
“嘭!”
蕭尤的雙掌拍在了老僧的胸膛,並未打出一點點效果。
蕭尤徹底絕望。
就連他都察覺到,自己的力道有多麼的微弱。
老僧的胸膛好似鐵鑄似的,紋絲不動。
一時間,他心中忽然一悲。
這就是自己的全力一擊?
呵呵。
除了凡人,他根本就弄不死有點兒修為的對手。
自己剛才上山的時候,還雄心壯志,要殺一萬個人。
現在一看,連個後山小廟的老和尚這關都過不了。
老僧人並沒有反擊,他抬著眼皮,淡淡的問:“施主到目前,殺了幾個人?”
蕭尤有氣無力的站好,落寞的說:“修煉啼血錄之後,兩個。”
“嗯,怪不得力道這麼弱,施主這修為,估計都不算是血鵑魔頭的弟子。”老僧淡然一笑。
蕭尤聽的心頭火直起,他怒道:“他也配當我師父?”
老僧乾枯的手指抬起,微微晃了晃笑道:“老衲的意思是,施主還有得救。
不妨留下,聽老衲誦經唸佛,把這剛剛出現的魔心,統統散去吧。”
“散去?散去我怎麼報仇?”蕭尤冷笑。
他看了看身後,打算藉機逃走。
老僧閉上眼睛,重新拿起木魚棒,看他那樣子,竟然並不限制蕭尤離去。
蕭尤心中一喜,頓時往門口衝去。
得趕緊找幾個凡人殺掉,不然再遇到高手,自己肯定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但他剛剛抬腿,耳邊猛地響起一聲木魚聲。
“篤!”
這一聲波,穿透力極強,一瞬間就穿透了蕭尤的心房。
“哇!”
蕭尤被這一聲輕響,震的心神一動,竟然對著門口直接吐出鮮血。
他剛剛探索啼血錄,不過殺了兩個人,有了一丁點修為,隨後就強行透支身體,把所有的真氣都用在了老和尚身上。
現在內空外虛,哪裡經得住驅魔佛音?
“別……別敲了!”
蕭尤摔倒在地,虛弱且憤怒的叫罵。
他更氣的是自己,好不容易活下來,現在竟然這麼狼狽。
木魚聲戛然而止。
老僧的嘆息聲從殿內傳出。
“施主,留下吧,魔心將起,便已登門,這就是有緣了。”
蕭尤自知栽了,他腦袋嗡嗡的響,只覺得要暈倒。
他用最後的清明問了一句。
“敢問大師法號?”
他得知道這人的身份,可千萬別是波若寺的住持。
老僧慢慢起身,他像是一株已經乾枯的老樹,慢吞吞的走到蕭尤身邊。
聞言,他平緩沉吟:“老衲沒有法號,玄明八萬修士,佛門十萬弟子,都喚我一聲,孫和尚。”
蕭尤心中一凜,昏迷之前,暗暗叫了一聲苦。
這倒黴運氣,還真是波若寺的住持。
……
蕭尤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換了一身沙彌衣,一身血汙都被清除。
左手手腕上,多了一串念珠。
蕭尤坐起來,抬著手,盯著念珠發呆。
隨後,他又覺得荒誕的很。
他為了修煉,連殺兩人,這已經是邪修行為,要是碰到之前的自己,早就被弄死了。
現在反而被孫和尚安置在了禪房。
這就是殺人放火金腰帶嗎?
蕭尤心中多了一絲慚愧,但隨後,他又堅定了信念。
不管有多少愧疚,現在也不許手軟。
直到報了仇,到時候,自己再贖罪就是!
念及於此,他起身準備離去。
孫和尚修為高深,在整個玄明界都有盛名。
曾幾何時還是師父的座上賓。
只是此僧極為低調,就連蕭尤都沒有見過他的面貌,所以這才碰了釘子。
他不是對方的對手,還是悄悄離去為好。
他剛來到門口,忽然聽到門外有幾個不陰不陽的聲音。
“孫師父,雲秀主持派我們來問問你,後堂師兄去哪裡了?這好端端的,人不見了。
是不是被你給報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