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尤在禪房聽得真切,他微微一愣,暗思:“這個雲秀又是誰?波若寺的住持不是孫和尚了?
可是,我從未聽說……”
他思緒飄遠,想起來,之前聽聞波若寺的消息,還是兩年前。
最近聽孫和尚的消息,還是從方雪潔口中得知的。
前線待的太久了,後方發生了什麼,真是一概不知。
連自己轄區內的勢力頭目換了,他這個大弟子都沒聽說。
消息閉塞成這樣,山河宗也真是合該滅亡。
門外傳來孫和尚的回應,他語調還是那麼緩慢,卻惜字如金:“老衲不知。”
“不知道?老傢伙,哥幾個告兒你,你可別耍滑頭!
普源師兄為人端正,做事公道,我們都跟著他才有湯喝,你他嗎的要是不識抬舉,你信不信我們把你這小廟也拆了?把你轟出波若山?”
“曹!老不死的狗!啐!”
“走了,別理這個老廢物,連個法號都沒有,也不知道怎麼混的。”
外面吵吵鬧鬧,最終平靜下來。
蕭尤聽得心裡發悶,他推開禪房的門,就看到孫和尚就坐在後院蒲團上,閉目打坐。
陽光灑下,照在老僧身上,讓他好像有了一層金身。
蕭尤不由嘆口氣,他來到孫和尚面前,行了一禮,道:“大師不計前嫌,還將晚輩安置禪房,此份恩情,晚輩沒齒難忘。”
“這就是恩情嗎?”孫和尚寵辱不驚,他抬眼看著蕭尤,淡然一笑:“那施主能否為了這份恩情,放下心中恨意呢?”
蕭尤臉色一黑,他不好跟孫和尚翻臉,只是握緊雙拳,壓了半天怒火,最後悶悶的說:“這不是一回事。”
“恩怨可分?”
蕭尤怒道:“恩怨不分,那不就是混蛋?”
他心氣一動,忍不住挖苦道:“大師曾經還是波若寺住持,現在淪落到後山值守,還被幾個僧氓辱罵,這份定力,晚輩自然不如。
要不就是大師自己感動自己,覺得能以此辦法,引人向善?
反正我是做不到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
晚輩告辭!”
現在的蕭尤,還是那麼鋒芒畢露。
他才二十二歲,又遇到其他人從未碰到過的背叛和仇殺,覺得全天下都是欠他的,心氣浮動的很,一言不合就想爆炸。
孫和尚唾面自乾,他手中有一個小小的木魚,見蕭尤要走,他就準備用指關節敲擊。
蕭尤見狀,氣道:“又敲你那爛木魚是吧?能不能等我走了再敲?”
孫和尚道:“施主已經連木魚聲都聽不了了,那你又該如何報仇?”
這句話還真把蕭尤問住了。
他沒有再自欺欺人的幻想,說什麼殺一萬人,十萬人。
那根本就不可能。
就算殺人順利,超過一百個,就會被正派通緝。
他又不能投靠妖盟,一來是看不上,二來是有血海深仇。
到時候真的就天地不容,正邪兩道都得來圍剿他。
“痴兒,留下吧,跟老衲念念經,誦誦佛,有風聽風,有雨觀雨。山間景色,四季不同,總能看到你想要的道。”
……
蕭尤留了下來。
這不是他突然生了善念,是他不得不留。
後山山腳那個大和尚和婦人的屍體在當天就被發現了。
這個和尚地位還挺高,算是管理著後山事務的領班,他本不是出家人,只是山下一潑皮。
看著波若山山清水秀,波若寺上的孫和尚無慾無求,就糾集了一群無賴,上山強佔。
不知道孫和尚發了什麼病,如此修為,竟然把這寶地拱手相讓,屈尊於後山小廟。
普源沒有佛門本事,就算鳩佔鵲巢,寺廟運轉也維繫不下去。
但偏偏這個時候,不知從何地來了一個法師,自稱雲秀和尚,願意接手波若寺,主持大小事務,同時跟這幫潑皮無賴共享利益。
雲秀和尚天資聰穎,精通法理,極善辯機,最會窺探人心,拿捏人性。
自此之後,波若寺在雲秀的管理下,反而蒸蒸日上,香火鼎盛。
殊不知,如此寶地,還有這群潑皮無賴,要麼威脅香客,要麼勾搭良家,做著各種腌臢事情。
只是這普源碰到了馬上入魔的蕭尤,被一拳幹碎了喉嚨。
他屍體被發現那一刻,婦人的丈夫就被波若寺的僧人抓了回來,然後大刑伺候,恨不得讓那被戴綠帽的男人都知道波若寺不好惹。
這些流氓平日裡作惡多端,偏偏膽子小的很,生怕被人報復。
整個山門都開始戒嚴。
所以,蕭尤只要出了小廟的門,就會被巡邏的流氓們看到,就算他能逃走,也會驚動山河宗本部。
到時候,他又得被韓冰清羞辱一番,再無情殺掉。
他只能留在這裡,暫避風頭。
還好孫和尚不是雲秀那種禪機高手,他沉默寡言,沒有跟蕭尤講什麼大道理,只是讓他每天用水去地面上抄寫經文。
經文也簡單,就是波若寺僧人主修的《金剛波若經》,有三十二品。
蕭尤剛開始的時候,對這種經文還挺感興趣。
孫和尚那一手金剛不壞之身,應該就是修煉的《波若經》而成。
如果能學了他的神功,報仇也不是不可。
但抄了一遍又一遍,地面上的水漬,幹了溼、溼了幹,他什麼也悟不出來。
他又浮躁了。
天上的雲彩飄來飄去,看的心煩,山間的雨水下了又停,還是意亂。
蕭尤又琢磨起來《啼血錄》。
還是殺人好啊,殺人多簡單,殺一個,漲一點修為,簡單高效,童叟無欺。
苦熬一個月後,蕭尤終於耐不住了。
他已經把《波若經》抄的背了下來。
但又有什麼用?
韓冰清現在估計正在玩竹筍炒肉,說不定連著方雪潔一起呢。
對了,還有師妹鍾靈玉。
她能逃脫張玉竹的魔爪嗎?
蕭尤越想心裡越煩,他覺得自己在浪費時間,得想辦法離開。
這一夜,他打算偷偷離去。
蕭尤收拾了些許細軟,趁著夜色,輕輕推開了房門。
這時,他忽然感覺大殿有燈光人影。
蕭尤有些疑惑,孫和尚的生活挺規律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晚上不會做功課。
難道他知道自己要跑?
蕭尤有些不耐煩的走過去,打算跟孫和尚攤牌。
可他剛來到走廊,大殿就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聲音清涼文雅,但話語極其刺骨。
“孫和尚,你說的日子到了,你該圓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