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衡煙穩穩站定,面上不見惱色,目光在赤霄姑姑那好似大裂谷的法令紋上掃了掃。
抬腳緩緩走到赤霄面前,沈衡煙一腳踩住赤霄收回去的腳,狠狠踩了踩。
“姑姑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蓮心殿的門檻是金子做的,原來都是靠姑姑這張嘴墊高的呀。”沈衡煙鬆開腳,笑意明顯,指尖輕輕刮過赤霄的髮絲,“下回把舌頭再抻長些,我給姑姑備個好啃的狗骨頭。”
“如何?”
赤霄瞬間臉色難看,沈衡煙倒是不怕她,只是她話剛說完,一道嬌軟的聲音就主殿那邊響了起來,抬眼看去,是琴妃走了出來。
“哎呀妹妹,怎麼才到門口就不高興了呀?”
琴妃的聲音嬌軟,聽不出喜怒,沈衡煙躬身行禮,琴妃臉上帶著笑,就抓著她胳膊把她帶起來。
“妹妹快起來。”
沈衡煙儘量自然的打量著琴妃的面容,沒再提剛剛門檻的事情,赤霄敢這麼做,肯定是琴妃的意思。
琴妃卻蹬向赤霄,“赤霄姑姑怎麼回事啊,定是你做事不小心惹沈妹妹生氣了。”
赤霄本就是琴妃的人,連連應是,“是奴婢的不對,奴婢給沈才人賠不是。”
“走吧沈妹妹,內務府派來的丫鬟已經在替你收拾屋子了。”
蓮心殿除了主殿就是東西配殿,琴妃則是將離她最近的浮光閣給了沈衡煙。
“東配殿呀,陛下有時會在那裡看書處理公務,索性就改成書房了。”
“妹妹就在這浮光閣住著。”
沈衡煙面帶微笑,卻是停下了腳步,看著琴妃。
住在哪裡,住的怎麼樣她不在乎,她現在只在乎一個問題。
琴妃真的是琴琴嗎?
可是她現在沒有身份去問這個問題,張了張嘴,只是默默開口,“琴妃娘娘,這世上,真的有人能死而復生嗎?還是說,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沒死。
琴妃的臉上沒什麼變化,眼神中帶著疑惑,“妹妹這是什麼意思?”
沈衡煙走近了一步,“琴妃娘娘覺得呢?”
“死,還是沒死呢?”
沈衡煙緊盯著琴妃的眼睛,想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些什麼。
可是什麼也沒有,連一絲慌亂也沒有,琴妃也在看著她,嘴角帶笑。
“沈才人,你怕不是腦子不太清醒,這些話你來問本宮,到底在意指什麼?”
琴妃靠向沈衡煙,以只有她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繼續開口。
“自己到底是誰,沈才人自己清楚,不要裝著裝著,自己把自己當真了。”
“你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認清現實最好,沈才人。”
說罷,琴妃轉身就走,沈衡煙盯了幾秒她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琴妃說得沒錯。
等進入浮光閣,她就看到了三個宮女正在忙,一個踮著腳整理紗幔,另一個則是在擦拭桌子。
剩下一個看到沈衡煙進來,連忙就招呼著開口,“奴婢是巧雲,這是春杏和雙喜。”
“奴婢們恭喜才人。”
這三個丫鬟看起來倒是很機靈,沈衡煙笑不出來,覺得這不是什麼需要恭喜的事情。
這邊琴妃對著沈衡煙笑了笑,眼眸微閃,“沈妹妹,今晚陛下要來我這兒,我就先走了。”
“有什麼缺的不喜歡的,就來找我。”
沈衡煙看著琴妃的笑容,微微行禮。
“多謝琴妃娘娘。”
行禮看著琴妃走後,沈衡煙收回了臉上的笑容,一一掃過了屋內的陳設,看起來很正常,並沒有故意要為難她的意思。
沈衡煙環視一圈,看向正在擦拭梳妝檯的春杏,“你們在這裡,都多久了。”
“兩年。”
“一年。”
“三年。”
說自己進宮已經三年的正是巧雲,沈衡煙直接開口,“巧雲,你可知道琴妃家世背景如何嗎?又是何時進的宮?”
巧雲想了想,然後才開口,“琴妃娘娘之前是陛下原先王妃的丫鬟,在淵王妃死了一年後被陛下收進了後宮。”
陛下一直沒有給那位任何名分,原先還是淵王妃,可是即位後陛下卻把皇后之位給了她人,稱呼起來卻是怪怪的。
沈衡煙有些吃驚,“可是今天我聽別人說,那個丫鬟不是被打死了嗎?”
這下輪到巧雲吃驚了,“沒有這回事啊。”
“沒有一個人聽說過她死的消息?”
巧雲點頭,“是啊,琴妃沒有死過呀。”
沒有死。
那琴琴就是琴妃,裴硯之當年沒有把琴琴殺死?
並且這件事也不是被瞞著的。
琴妃是她丫鬟的事,所有人都知道?
可是裴硯之是親自在她面前下的令,屍體她明明也看到了。
裴硯之真的在騙她,沈衡煙陷入了沉思。
而琴妃那邊,因為裴硯之要來的緣故,丫鬟們都在院子裡忙來忙去。
外面的雨也突然下大了,沈衡煙則是在春杏關門時看到了穿著常服的裴硯之。
李公公手裡攥著一把烏青色油紙傘懸於裴硯之的上方,他來琴妃這裡,倒是沒有大張旗鼓的進來,而是邁步直接進了琴妃的主殿。
琴妃的人為難沈衡煙,裴硯之倒是聽李公公說了,只是聽見沈衡煙的反應,嘲諷地笑了笑。
在自己面前裝的像個鵪鶉,實則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
印象裡,她的性子沒有這麼強硬過,看來這人真的只是個替身。
看著裴硯之直接進了主殿,沈衡煙鬆了口氣,這樣她就不用出去迎接了。
等屋子裡收拾好後,外面就開始電閃雷鳴,傾盆暴雨。
“怎麼下這麼大?”
“才人可是害怕了?”,雙喜看著沈衡煙在望窗外,連忙開口問道。
沈衡煙搖搖頭,只是覺得這兩天雨格外的多,格外的大。
巧雲伺候著沈衡煙洗漱完,往床上躺去。
門卻被敲響了,敲門聲還很急促,且力道也越來越大。
沈衡煙皺眉讓巧雲開門,門打開就看到了打著傘站在外面的赤霄姑姑。
“沈才人,琴妃娘娘說喜歡這打了雨露的木香花。”
“陛下想著沈才人細心,還請沈才人幫忙在院子裡摘些。”
沈衡煙愣了愣,臉色霎時冷了下來,看向赤霄姑姑,“陛下的命令。”
“沒錯,陛下還請沈才人,親自去摘。”
沈衡煙抿了抿嘴唇,“知道了。”
把話說完,赤霄姑姑帶人就走了。
春杏直接愣住了,“才人,這這麼大的雨,你出去了萬一生病了怎麼辦。”
巧雲雖然也急,但是無奈開口,“可這是陛下的命令,才人不能不去呀。”
“沒事。”
琴妃說裴硯之要沈衡煙親自去摘,巧雲他們只能幫忙在一旁打傘,不能上手幫忙。
庭院內,木香花盤踞在院牆上,暴雨夾雜著狂風如同瀑布般落下。
傘已經無法阻止雨水浸溼沈衡煙的衣衫,而木香花看著美麗,枝條上卻長滿了細小的尖刺。
顧不得這些,沈衡煙已經開始渾身不舒服,只想把花快點摘完,只是剛一摘完就發現自己的手掌心滿是細刺。
一手拿著木香花,沈衡煙快步往琴妃的主殿門口走去,赤霄姑姑卻將沈衡煙攔了下來。
沈衡煙的面色極其不好,冷冷的看著對面的赤霄姑姑,“陛下不是要拿這木香花博美人一笑嗎?你攔著我這是要做什麼。”
赤霄姑姑挑了挑眉,“不是奴才要故意攔著才人,實在是娘娘正在承寵,現在怕是不好進去打擾。”
“就麻煩沈才人站在這裡等一下了。”
沈衡煙只覺得自己氣血上湧,心涼了個透頂。
“讓我在這等他們完事是吧?”
赤霄姑姑點點頭。
暴雨驟急,沈衡煙的恨意再次被點燃,但身體卻是越來越疼,根本沒注意到她拿著花的手順著往下滴著血水,又急速的流去。
沈衡煙倒下去之前,有玄色衣衫的一角掠過她的眼睛,一股熟悉的氣息將她穩穩接住。
她想掙扎,卻沒有一點力氣,只好閉上眼睛。
恍惚間,她感覺有人在發火。
“誰讓她站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