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綿綿,皇宮內封閉的廣場上,沈衡煙雙手被反綁著,跪在一片泥濘裡。
髮絲順著雨水緊緊貼在她慘白的臉龐上,沈衡煙緩緩仰頭,看向高臺之上,獨坐龍椅的男人,裴硯之。
裴硯之穿著溼透的黑金龍袍,眼眶發紅,神色晦暗不明,愈下愈大的雨水不停順著他的指尖滑落。
那雙手,也曾為她描眉,極盡溫柔,如今,卻握著令箭重重地擲下。
令箭落地的瞬間,沈衡煙聽到太監尖細的聲音穿過暴雨傳來。
“午時已到,行刑!”
沈衡煙強忍著痛苦,一點一點扯動著手腳的鎖鏈,挺直了自己的腰背。
她的眼神落在前方,嘴角輕輕揚起,將手腕上的玉鐲取下,狠狠丟向地面,沒有看一眼它的碎片。
裴硯之原本就窒息的胸前燃燒起濃濃大火,脖頸處的青筋暴起,怒吼,“動手!”
侍衛重重按在沈衡煙的肩膀上,拿著刀劍的手,停頓了半刻。
沈衡煙輕輕開口,“動手吧,我寧死,都不會如他的意。”
刀劍刺入她心臟的那一刻,她忽然看到裴硯之急切地站起身,張嘴說著什麼,向著她跑來。
——
三年後。
沈衡煙像是做了一場夢,在夢裡,冰冷的海水將她渾身包裹,她一點一點墜落。
黑暗中,有一雙薄唇輕輕吻在她的唇角,手溫柔的撫摸過她的髮絲。
漸漸的,薄唇開始極具侵略性的向她索取。
因為沒有氧氣而失去意識的她一點點恢復了意識,沈衡煙猛然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跪坐在地上,背部倚靠著床沿。
沉重的呼吸了一口氣,她看了一眼自己這是在哪裡。
逼仄的房間裡沒有一件像樣的傢俱,破舊的矮桌上,只有一盞小油燈和一個掉漆的銅鏡,各式各樣的胭脂被打開著散落在周圍。
這個地方,她完全沒有記憶。
眼睛動了動,沈衡煙垂落在地面的手指一點一點往上移,最後停在了自己的鎖骨處。
指尖觸碰到皮膚的瞬間,一陣劇痛襲來,如同被凌遲一樣,疼的沈衡煙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
怎麼會這麼痛?沈衡煙垂眸,並沒有看到身上有傷口。
屋外細微而又急促的聲響打破了寧靜,沈衡煙眸子一緊。
呲啦一聲,門被打開,一個穿著暗色衣服的女人走了進來,佈滿老年斑的手上正拿著一個銀簪。
這人的服飾,沈衡煙一眼看出這人是宮中的嬤嬤。
皺了皺眉,她不動聲色的用手撿起地上的碎瓷片。
瓷片還有殘留的溫度,像是剛剛打翻的。
這個老嬤嬤也不說話,就往她這個方向走。
“你想幹什麼?”
聽到沈衡煙的聲音,老嬤嬤的身體頓了頓,昏暗中,沈衡煙對上她的視線,就看見老嬤嬤將手中的簪子扔在了她的面前。
“主子讓我把簪子給你,記得將簪子的尖端磨尖了,明天好動手。”
動手?動什麼手?
沈衡煙疑惑的看向老嬤嬤,“說清楚,動什麼手?”
“煙兒,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問我動什麼手?”
沈衡煙點點頭,鬆開手中的碎瓷片,撿起地上的簪子,扶著床沿站了起來,走到老嬤嬤的面前。
“字面意思,告訴我,動什麼手?以及,我是誰?這又是在哪裡。”
老嬤嬤的身體忽然一僵,因為沈衡煙已經來到她的背後,將簪子抵上她的脖頸。
沈衡煙可不相信已經死的人還能活過來,除非,她現在是另外一個人。
她攥著簪子的手往後推了推,用力,一把將眼前的人推倒,瞬間,老嬤嬤就摔了個臉朝地。
像是不敢相信沈衡煙會對她動手,老嬤嬤的語氣憤怒,“你幹什麼!告訴你,你要是殺了我,你也別想活。”
沈衡煙跨步坐在她的背上,簪子繼續放在她的脖子上,好聽的聲音帶了點蠱惑,“我不殺你,你只需要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是誰,這是哪裡?你們又要我幹什麼?”
身下的人一陣沉默,沈衡煙也不客氣,毫不費力就將簪子往皮膚裡面刺,痛得老嬤嬤呲牙咧嘴。
“這是皇宮,主子要你明天刺殺皇帝。”
等了一會兒都沒聽到下文,沈衡煙的眼眸變得冰冷,“三個問題,為什麼只回答兩個?”
“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替你們做事,你是不是想死?”
那老嬤嬤被沈衡煙押著動彈不得,“你叫煙兒,是個孤兒,是主子帶你回來專門為了明天的刺殺計劃培養的。”
像是想到了什麼,老嬤嬤的語氣硬氣了幾分,“我告訴你,你剛剛已經喝下主子給你準備的毒藥。”
“七天之內,皇帝要是不死,你就等著毒發身亡吧。”
“明天是你唯一的機會。”
沈衡煙皺眉,語氣中帶著不敢置信,“沈家嫡女,是何時被處死的?”
老嬤嬤聽到這個不相干的話題,愣了愣才說,“三年前。”
也就是說,距離她被殺,已經過去了三年。
“明天你們什麼計劃?”
“明天春花宴,你混在舞女中進去,趁機對皇帝動手。”
沈衡煙眉心跳了跳,“舞女和皇帝離那麼遠,怎麼可能成功得手?”
老嬤嬤怔了怔,“以主子培養你的功夫,當然可以得手。”
話問到這裡,老嬤嬤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反問道,“你什麼意思?你在這裡裝什麼失憶?”
沈衡煙捋了捋思緒,她要是不殺裴硯之,那七日之後就會毒發身亡。
但她現在已經不是原身,明天花朝宴上,刺殺裴硯之成功的概率為0。
情況太複雜,沈衡煙感覺自己的皮膚都開始滾燙起來,沉默了半晌。
老嬤嬤沒了耐心,開口警告,“你現在已經無路可逃,要是想活下去,就不要在這裡耍心眼。”
沈衡煙只是在分析客觀事實,沒錯,裴硯之不僅辜負她的感情還對她痛下殺手將她一劍穿心。
除此之外,還將她沈家滿門抄斬。
不知為何,她現在心中的恨意蓋過了一切。
可是眼下的情況,她根本就是進了死衚衕,往哪兒走都是死路一條。
“你說的主子,是誰?”,沈衡煙問。
“哪兒有人有這個本事見到主子真容。”
沈衡煙也不廢話,動了動手,老嬤嬤脖頸處已經開始血流不止。
“我真的不知道啊,只有你見過他啊,我怎麼知道。”
確定眼前這個人真的不知道後,沈衡煙微微俯身,狠狠的將簪子刺了進去,等人沒了氣,她才緩緩從屍體上站了起來。
起身時,銅鏡反射的光一閃而過,沈衡煙有些不敢置信的轉過頭看去,赫然看到了鏡子裡的那張臉。
這是怎麼回事?
鏡子裡那張臉,與三年前被一劍穿心而死的她,是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