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展臺上那件宋代汝窯天青釉盞託，指尖在釉面上流連，彷彿在撫摸情人的肌膚。陽光透過博物館高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為這件千年古物鍍上一層溫柔的金邊。
“沈老師，這個冰裂紋的形成機理…”年輕的女研究員小林怯生生地開口，卻在接觸到沈硯專注的側臉時突然紅了耳根。
沈硯頭也不抬，聲音清冷：”溫度驟降導致的釉面收縮。詳細數據在去年發表的論文裡。”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件瓷器，彷彿世界上只剩下這一件事物值得關注。
整個修復室裡安靜得能聽見針落的聲音。幾個實習生交換著眼色，誰都不敢再開口。大家都知道沈教授的脾氣——這位國內頂尖的古陶瓷鑑定專家出了名的冷淡疏離，除了文物，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叮”的一聲，沈硯的手機屏幕亮起。他皺眉瞥了一眼，卻在看清消息內容時，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今天就到這裡。”沈硯突然宣佈，動作輕柔地將盞託放回特製的錦盒中，”明天繼續。”
他快步走向休息室，留下滿屋子面面相覷的研究員。
“沈教授今天怎麼了？”小林小聲問道，”居然笑了…”
年長的策展人老張神秘地壓低聲音：”今天是他結婚紀念日。林夫人要來。”
休息室裡，沈硯對著鏡子整理領帶。他今天特意換上了那套林晚意送的深灰色西裝，連袖釦都選了她最喜歡的那對。手機屏幕還亮著，上面是林晚意發來的消息：”在開會，晚點見。”
簡短的五個字，卻讓沈硯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他知道林晚意工作忙，能記得這個日子已經讓他受寵若驚。他小心翼翼地從公文包裡取出一個絲絨首飾盒，裡面是一條價值不菲的鑽石手鍊——這是他攢了三個月的工資買的。
“會不會太便宜了…”沈硯有些忐忑地想著，卻又立刻搖頭。林晚意什麼都不缺，他要的是這份心意。想到這裡，他又檢查了一遍餐廳的預訂信息，確保萬無一失。
當沈硯回到展廳時，發現氣氛有些異樣。原本三三兩兩討論的研究員們突然安靜下來，目光都投向同一個方向。他順著眾人的視線看去，呼吸瞬間停滯——
林晚意正站在展廳中央的玻璃穹頂下，一束陽光恰好打在她身上。她今天穿了一套剪裁利落的象牙白套裝，襯得肌膚如雪。長髮一絲不苟地綰在腦後，露出修長的脖頸。紅唇如血，在素淨的妝容中格外醒目。
“晚意？”沈硯的聲音有些發緊，”你怎麼…”
林晚意勾著墨鏡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路過。”她緩步走來，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李館長說你在炫耀新修的盞託，我來看看。”
沈硯沒注意到周圍人瞬間變得古怪的表情。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林晚意身上，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般手足無措：”我、我給你演示下釉色變化？”
林晚意挑眉，隨手將愛馬仕包擱在展臺上：”行啊。”
接下來的場景讓所有人大開眼界。向來惜字如金的沈教授突然變成了最耐心的講解員，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件珍貴文物，詳細解釋每一個細節：”你看這個冰裂紋，當時窯溫控制…”
林晚意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指尖在玻璃展櫃上敲出不耐煩的節奏。沈硯卻渾然不覺，繼續滔滔不絕：”這種釉色只有在特定的還原焰中才能…”
“沈老師，”一個實習生壯著膽子插話，”您剛才說釉層厚度…”
“待會兒再說。”沈硯頭也不回，目光黏在林晚意臉上，”晚意，你聞這個檀香，和我們在京都買的…”
實習生們集體石化。這真是那個昨天因為有人摸文物直接冷臉離場的沈教授？
林晚意突然笑了。她伸手捏住沈硯下巴，在他嘴角親了一下：”乖。”
這個親暱的動作讓沈硯耳根瞬間紅透。他像個得到獎勵的大型犬，眼睛亮得驚人。
“那是誰啊？”新來的保安小聲問道。
策展助理壓低聲音：”林晚意，林家的大小姐，沈教授的老婆。聽說她家能買下半個博物院…”
“可沈教授看著挺…”
“舔是吧？”助理撇嘴，”去年有個女博士給沈老師送咖啡，第二天就被調去甘肅分館了——你猜誰幹的？”
他們偷瞄向展廳中央。林晚意正把沈硯的鋼筆插進自己髮髻，而他居然在笑，那表情幸福得簡直有些傻氣。
回辦公室的路上，沈硯主動拎著林晚意的包。她突然停下，從包裡抽出個文件夾：”對了，下週的學術峰會，我幫你推了。”
“可那是我牽頭…”
“改成去巴黎。”她漫不經心地把文件撕成兩半，”我要看Dior高定秀。”
沈硯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接過碎紙扔進垃圾桶：”好。”
林晚意滿意地拍拍他臉頰，突然湊近他衣領嗅了嗅：”換香水了？”
“嗯，你上次說那款太…”
“難聞。”她打斷他，從自己包裡拿出瓶香水噴在他鎖骨上，”用這個。”
沈硯被嗆得咳嗽，卻還是點頭：”…很適合我。”
下班時突然下起大雨。沈硯小跑著去開車，淋溼了半邊肩膀。林晚意坐在副駕刷手機，突然把屏幕轉給他看：”這款表怎麼樣？”
百達翡麗的新款，六十七萬。
“很適合你。”他習慣性回答，卻在瞥見屏幕時僵住——訂單收貨人是個男性名字。
林晚意輕笑：”送陳董的，他幫我拿了塊地。”她伸手揉沈硯頭髮，”吃醋了？”
“…沒有。”
“真乖。”她湊過來咬他耳朵，”晚上獎勵你。”
沈硯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後視鏡裡，他的笑容像個劣質面具。
雨越下越大，車窗上的水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沈硯專注地開著車，沒注意到林晚意正在查看他手機裡的通話記錄。當她看到那個被拒絕的餐廳預訂確認短信時，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對了，”她突然開口，”明天我要出差。”
沈硯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去多久？”
“一週吧。”林晚意漫不經心地說，”跟幾個投資人去三亞。”
車內的空氣突然變得凝滯。沈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需要我準備什麼嗎？”
“不用。”林晚意收起手機，靠回座椅上，”記得給陽臺的花澆水。”
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來回擺動，發出規律的聲響。沈硯望著前方模糊的路面，突然覺得胸口發悶。他知道三亞那個項目，也知道所謂的”投資人”是誰。上個月他在林晚意的衣帽間裡，無意中看到了那條不屬於她的男士領帶。
“晚上想吃什麼？”他聽見自己平靜地問道。
林晚意正在回覆消息，頭也不抬：”隨便。”
車駛入地下車庫，昏暗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電梯裡，林晚意突然轉身，雙手環住沈硯的脖子：”怎麼，不高興了？”
沈硯下意識地摟住她的腰：”沒有。”
“撒謊。”林晚意輕笑，手指劃過他的喉結，”你每次不高興，這裡都會動。”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頂層。林晚意率先走出去，高跟鞋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沈硯跟在後面，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時的場景——也是在博物館，她站在一幅古畫前，陽光為她鍍上一層金邊，美得不像真人。
那時的他怎麼會想到，這場婚姻會變成現在這樣？
門鎖識別到林晚意的指紋，自動打開。她隨手將包扔在沙發上，轉身命令道：”洗澡去，你身上都是雨水味。”
沈硯站在原地沒動：”餐廳…”
“不去了。”林晚意已經開始解襯衫紐扣，”我累了。”
浴室裡，沈硯站在花灑下，讓熱水沖刷著身體。他盯著手腕上那條細小的疤痕——那是三年前林晚意生日，他連夜趕工修復她最喜歡的古董花瓶時不小心劃傷的。當時她只是瞥了一眼，說：”別弄髒我的花瓶。”
門外傳來林晚意講電話的聲音：”…嗯，明天見…當然想你了…”
水聲掩蓋了後面的話。沈硯關掉水龍頭，擦乾身體，發現林晚意已經換上了睡衣。
“早點睡。”她說，眼睛還盯著手機，”明天我要早起。”
沈硯點點頭，默默走向廚房。冰箱裡是他昨天就準備好的食材，本來打算今晚做她最喜歡的法式料理。現在，這些精心準備的食材只能被重新收好。
他倒了杯水，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雨夜。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博物館同事發來的消息：”沈老師，明天那個重要客戶…”
沈硯回覆：”照常接待。”然後刪掉了後面打好的”我夫人明天出差”。
臥室裡，林晚意已經睡著了，手機還亮著，屏幕上是一條未讀消息：”寶貝，明天見”
沈硯輕輕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點開。他將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小心翼翼地躺下，儘量不驚動她。
黑暗中，他聽著林晚意均勻的呼吸聲，突然想起今天在博物館，她站在陽光下的樣子。那一刻，他幾乎要相信她是真的愛他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玻璃，像某種無言的控訴。沈硯翻了個身，背對著林晚意，睜著眼睛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