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但陸洲白也知道,這些話雖然在理,卻不能說出口。
一旦說出口,棠兒定會惱羞成怒。
他低頭輕嘆一聲,決定退讓一步。
“棠兒,你五年無所出,我從未怪過你,與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安心。
我身邊雖多了可晴,但我保證,陸家永遠有棠兒你的位置。”
這番話,陸洲白說得真心誠意。
他鮮少許諾,特別是對蘇照棠。原以為棠兒聽到這話,定會動容。
可待他抬頭,卻見蘇照棠神色淡淡,連眼神都沒變一下。
他心下微惱,瞬間便有些不耐煩了。
“木已成舟,棠兒,你與其繼續浪費時間與我置氣,不如多想想如何與十三皇子交好。
殿下雖是被家中醜事吸引而來,但對我陸家而言,未嘗不是一個結識貴人的好機會。”
蘇照棠望著窗外陰沉的天空,久久不答。
等到陸洲白將要動怒之前,她才悠悠開口:
“妾身之前說過,在形勢未明朗之前,莫要站隊任何一位皇子,夫君莫不是忘了。”
陸洲白怒容頓滯。
他記了起來,棠兒的確說過這句話。
她的拒絕,合情合理。
可他心中升起的火非但沒有熄滅,反而莫名燒得更旺了一些。
他站起身,沉默片刻,忽然道:
“你腿傷在身,無力操持家務,中饋之權就交給西院罷。
可晴出身侯門貴族,比你更重規矩識大體。由她掌家,我陸家才能更好。”
說完,陸洲白盯著蘇照棠看,期望從她臉上看到惱意。
可蘇照棠竟是淡淡一笑著,點頭了。
“夫君所言,極是。妾身即刻便將庫房鑰匙和賬本,送去西院。”
陸洲白頓時怔住,心中不解。
中饋之權,對一家主母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嗎?
為何棠兒管家權被奪,卻不生氣?
沒等他想明白,蘇照棠又道:“不過妾身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陸洲白心不在焉地點頭,而後只聽了一句話,便將他心神全部拉回。
“夫君可知,葉妹妹嫁過來帶了幾十個丫鬟嬤嬤,已然逾制夫君官階數十倍。”
蘇照棠看著陸洲白陡然變色的面容,微微勾唇,接著說。
“夫君如今的官階,為從六品。按律,宅中只能有八個僕從。仔細算算,不過一車伕、一庖廚、幾個嬤嬤丫鬟罷了。
葉妹妹到底是侯府養出的嫡女,自小錦衣玉食,僕從成群。到了陸家,多少會不習慣,只是……”
蘇照棠話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陸洲白卻已猜出後半句話的意思,神色有些不安。
他新官上任,又是天子近臣,惹人眼紅,絕不可過於鋪張,否則御史臺可不會手軟。
可晴這兩月忙著婚事,怕也是忙昏了頭,考慮實在不周全,他得趕緊去提點一二,儘快解決後患才是。
想到這裡,陸洲白話也沒說一句,轉身就走。
沒過多久,瓊枝送完林素心回到房中,疑惑地看了一眼門外:
“夫人,您對郎君說了什麼?他怎麼看上去急匆匆的。”
“想知道?”
蘇照棠笑了笑,“那去將庫房鑰匙和賬冊都送到葉可晴那邊去。”
瓊枝大驚,“送給二夫人?您是要把管家權交出去?萬萬不可呀!”
“有何不可?”
蘇照棠眯著眼笑:“你平日裡也沒少看賬本,那點家產還沒外債多,留在手裡只會讓自己受累,有什麼好留戀的?”
瓊枝掰著指頭一算,頓時恍然。
是啊!
郎君上任起居舍人之前,家中可以用清貧來形容,原先也不住在這裡。
因著升遷才搬到安仁坊,置了現在的院子。
安仁坊住的都是官員,地價極高,就現在這個二進院子,都要整整380貫錢!
郎君上任起居舍人不過三四個月光景,俸祿完全不能支撐這筆開銷,偏偏郎君非要這個臉面。
最後,還是主子去西市櫃坊找的“宅貸”,落成了此事。
宅貸首付三成,年息二成四。
光是這一項,家中每個月開銷就有25貫。
郎君又喜在外吃喝,動輒豪爽請客,大手大腳花錢,事後就讓小二來家中結賬,全然不管主子付不付得出這筆錢。
這家當的,當真是苦不堪言。
如今能把這個爛攤子丟出去,那再好也沒有了!
瓊枝想著,樂呵呵笑起來,可是很快又皺起眉頭:
“可是如此一來,二夫人底下僕從眾多,又把持後宅,會不會對咱們不利啊?”
蘇照棠也不多作解釋,遞出一封信:
“你親自去瞧一眼,不就知道了?不過瞧完後,別忘了將這封信送到茶鋪那邊。”
瓊枝一聽就知道這裡面有熱鬧看,眼睛立刻亮了。
她小心放好信封:“奴婢這就去送賬冊,回來再跟您轉述!”
說完,她轉身又取了鑰匙賬冊,飛快地往西院跑去。
而與此同時,西院廂房。
陸洲白一踏進門,就看到葉可晴側靠在床,小臉蒼白,正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夫君。”
這一聲,叫得陸洲白心頭一軟,面色也跟著柔和下來,走上前去將人按在懷裡。
“怎麼不躺著?背板又涼又硬,靠著多不舒服。”
“妾身想早點看到夫君。”
葉可晴細聲軟語,眼裡淚光閃爍:
“妾身原以為,夫君已有妻室,如夫君這般頂天立地的男子,妾身此生定是無緣了。
不曾想竟還有轉機,妾身方才想著,當真覺得夢一般。”
陸洲白脊背不自禁挺直了些,低笑道:
“這才哪到哪兒,你我緣定三生,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我已替你要來中饋之權,日後你就是陸家的女主人。”
“真的?”
葉可晴眸光一亮,面露歡喜:“多謝夫……”
“君”字還未出口,她便聽陸洲白又道:
“只要你將身邊僕人遣散,為夫就將庫房鑰匙與賬冊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