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人。”
哪吒走下寶座，雙手環胸，冰冷的眼神居高臨下俯視沈芙星，渾身透出一股殺伐之氣。
“不愧是三壇海會大神。”沈芙星微微垂眸，勾起唇角，神秘一笑，“沒錯，我不是人。”
“我是一隻來自西伯利亞的嗎嘍，我的任務是佔領天庭！擊斃李天王！再把他的七寶玲瓏塔搶過來丟到地上，踩個稀巴爛！！”
“……呵，就憑你？”
哪吒不屑。
哪吒從她手裡拿過火尖槍，踩著風火輪扭頭就走。
由於速度太快，混天綾中，一塊金燦燦的板磚掉了出來，就掉在沈芙星腳邊。
“啪”得一聲重響，哪吒耳邊風聲太大，沒聽見。
沈芙星是個好跟班，看老大東西掉了，彎腰撿起來，毫不猶豫地代為保管。
臨走前，從桌案上順了一把堅果。
–
成為數百年來三太子身邊唯一成功留下的跟班，沈芙星的日子無疑是好過的。
雲樓宮想往上爬的都來巴結她，希望她在三太子面前為他們說幾句好話。
薯片、炸雞、脆脆蝦，只有沈芙星想吃的，沒有他們從凡間捎不回來的。
私收賄賂沒有好下場，尤其是沈芙星這種想吃但不想辦事的女流氓。
出於弱雞小弟對吊炸天老大的虔誠，沈芙星每次都會勻出三分之二的零食進貢給哪吒。
三太子清正廉潔，他可以不要，但沈芙星不能不送。
接連一週，哪吒除魔歸來，都能在太子殿的桌案上看到一些雜七雜八的零嘴。
全是些凡間小孩喜歡的玩意兒，他早就不吃了。
哪吒坐在案前，把火尖槍靠在一邊，冷漠的神情十年如一日刻在他臉上，沒有感情，沒有人煙氣。
本想喚人來把東西收走。
眼神掠過的一瞬間，眼前情景與腦海深處的某段記憶重合。
哪吒目光微凝。
昔年他還是陳塘關毀天滅地的小霸王，每次在外惹禍回家，被李靖責罰，母親就會蒐羅一些飴糖、小吃，命人偷偷送到他房裡。
千年光陰轉瞬即逝，封神大戰結束後，世間再無殷十娘，有的只是每每見到他都大禮參拜的床頭婆婆。
三太子似有心事，殿內仙侍不敢留下礙眼，怕觸了黴頭惹禍上身，紛紛退至殿外。
傍晚沈芙星進去送公文，哪吒不在殿裡，桌案上的辣條沒怎麼動，倒是她隨手放進去的一串冰糖葫蘆不見了蹤影。
“沈仙子，海會大神隨李天王去操練新入營的天兵了，不在雲樓宮，你找他有事？”
來人是雲樓宮總管燕何。
沈芙星眼神微閃，“是跟我同一批上天庭的新人嗎？”
“正是。”燕何微笑，“今年下界昇仙考試錄取率頗高，仙子這一批足足有十萬人。”
“其中六成去了兵部，餘下四成和仙子一樣分到各宮做了仙侍。”
沈芙星：“昇仙考試？不是玉帝派太白金星去地府唔——”
燕何捂住她的嘴，唇角微彎，“仙子在說什麼，在下聽不懂呢。”
“……”
原來如此。
燕何鬆開手，揣著袖子，淡淡笑道：“陛下統御三界不易，有些東西是要寫在年終總結裡上報三清聖人的，以後莫要說這種讓大家尷尬的話。”
沈芙星繞開話題，“他們在哪練兵？”
“南天門附近。”燕何轉身放下一摞文書，回頭，“你在這等——”
沈芙星早沒影了。
–
南天門外，六萬天兵列陣在前，氣勢如虹。
人太多，一眼望去眼花繚亂，根本看不過來。
沈芙星偷偷摸摸狗狗祟祟地躲在雲團後，探出腦袋，試圖在人堆裡找出那張熟悉的臉。
沉浸其中，不知不覺被逮個正著。
察覺不對，扭頭一看，瓦勒個老天鵝，巨人！
鼻孔比她頭還大！
上來就懟她臉，一雙怒目圓睜，藍臉絡腮鬍，披掛齊全，身背兩把宣花斧，乍一看像極了張飛。
沈芙星沒空欣賞他的“盛世美顏”，偏頭捏住鼻子，心想這大塊頭幾年沒刷牙了，鼻子裡噴出來的氣比她老大在東海的名聲還臭！
挨這麼近，全吹她臉上了！
不行——她要噦了。
巨靈神見眼前的小神仙只是抬起頭看他一眼，下一秒就噦得昏天暗地，眉毛當即豎了起來。
“——嗯！？？你什麼意思？我長得有這麼噁心？”
沈芙星直起腰，艱難地扶著柱子，“來，跟我學。”
“雙手攏住口鼻。”
“哈氣。”
“猛吸一大口。”
巨靈神照做了。
巨靈神倒下了。
他的身軀宛如山嶽，轟隆入睡，雲海震動。
今日天氣極好，豔陽高照，六萬新兵正在神將口號下整齊劃一地操練，頭頂的陽光忽然被擋住了。
抬眼一瞧，有老六拿他們當床墊子！
井然有序的隊伍瞬間亂了。
大家都不想入職第一天就被壓成肉餅，東奔西竄，逃命要緊。
李天王身披帥服，手託七寶玲瓏塔，站在點將臺上皺眉呵斥，“不要亂！不要亂！”
危急關頭，沒人聽他的。
原本莊嚴肅穆的場面儼然變成了雞飛狗跳的菜市場。
“是誰！誰在搗亂！”李天王氣得大叫，“哪吒，速速將鬧事之人拿下！”
“孩兒領命。”
意識到自己闖禍，沈芙星貓著身子準備開溜，一道紅影腳踏風火輪閃現在眼前。
表情冷漠到沒有一絲情緒。
可憐的沈芙星無路可逃，只能三太子進一步她退一步，弱小又無助。
哪吒：“上天庭多久了？”
沈芙星慢吞吞舉起手，比劃一個“九”的手勢。
“九日還能迷路，丟人。”哪吒雙手環胸，嫌棄地睨她一眼。
越過她，單手拎起體型龐大的巨靈神，紅影凌空，將巨靈神扔到點將臺前。
徒留沈芙星呆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南天門沒有灰塵，但是有云，哪吒粗暴地把巨靈神隨手一丟，效果跟一個十年沒打掃過的木屋突然大掃除了一樣。
點將臺上的李靖嗆得直咳嗽。
今日真氣死他了！
哪吒回去再教訓，先讓他看看是哪個毛神膽大包天，竟敢在他的場子上鬧事。
“巨靈神是怎麼回事？誰幹的？”李靖環視一圈，大喝一聲。
場內六萬之眾安靜如雞，無人應聲。
沈芙星揣著手躲在哪吒身後，像個鵪鶉。
“怕了？”哪吒回眸瞥她。
“……我都沒碰他。”沈芙星微微抬起頭，一臉無辜地小聲辯解。
哪吒面無表情，保持微微回頭的姿勢。
“哪吒，你與何人竊竊私語？”
高臺之上，李靖眉頭緊擰，向他們投來責問的目光。
“回父王，一屆小仙，前不久剛到孩兒身邊充任隨侍。”
哪吒一向獨來獨往，人事部門幾百年給他推薦的隨侍不下一千，他不要，也不拒絕，戲耍一番便丟出宮去。
如今突然出現一個特例。
據說才十五六歲，凡人出身，運氣好碰上天庭人力資源匱乏，被太白金星招了上來。
沈芙星的大名，李靖早有耳聞。
“她不是應該在雲樓宮嗎？怎麼會出現在這？”李靖質問。
眾目睽睽下，哪吒淡淡道：“妮子愚笨，沒個記性，迷路誤闖此地。”
李靖眯了眯眼，目光移至沈芙星，“此處就她一個外人，無緣無故，巨靈神為何倒地昏迷不醒？”
“來人，把這仙侍給本天王拿下！”
哪吒立於沈芙星身前，混天綾獵獵飛舞，孤傲挺拔的背影始終未移動半分。
神情淡漠，“父王也太抬舉她了。”
沈芙星力氣雖大，放倒巨靈神卻是天方夜譚。
李靖託著寶塔，全然不理，“是不是她所為，一審便知！”
大庭廣眾，天王下令拿人，三太子卻置若罔聞，紋絲不動。
天兵們不敢近前，自然也沒法越過他捉拿沈芙星。
空氣彷彿凝住，氣氛愈加嚴峻。
李靖大不悅。
這個逆子，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公然違抗父命，若非他有寶塔在手，豈不是要爬到他頭上！
“啟稟天王，小仙確曾目睹巨靈神倒地經過，煩請天王移步。”
一片死寂中，沈芙星主動從哪吒身後走出，打破緊張的氛圍。
沒辦法，哪吒是如今唯一能保她、願意保她的人，要取悅他，只能獻祭李天王。
李靖聞言，一揮帥袍，毫無防備地走下點將臺。
來到巨靈神碩大的腦袋旁邊。
沈芙星不語，只是一味指向巨靈神微張的大嘴。
李靖以為巨靈神嘴裡被下了毒，走近一步，低頭湊近。
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撲鼻而來，霎時席捲了他整個鼻腔，通過呼吸道進入肺部。
李靖臉色發紫，瞬間無法呼吸。
憑藉最後的意識，把七寶玲瓏塔抱在懷裡，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死狀”與巨靈神一模一樣。
“快！天王遇刺，封鎖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