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樣雅緻的院落 不禁心情都好上幾分,她淺笑著,便隨三師兄秦羽向屋內走去。
兄師兄妹二人繞過層層隔斷,來到最裡面的臥房中。見到的是一位年紀約莫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男子。
他身穿一件亞青色的對襟小立領中式襯衫,虛弱的靠坐在床頭,雖然面色十分蒼白,仍然難掩其絕代風華的容貌。
男子臉上掛著儒雅又得體的笑容,在見到陸清婉時,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快到還讓人來不及捕捉,便神色如常的溫聲道:
“在下的病,就有勞神醫愛徒了。”
秦羽沒有錯過,百里少主剛才眼中閃過的詫異,想來是對小師妹的年齡有些質疑,他微微皺眉,清了清嗓子道:
“百里少主,這位是在下的小師妹,也是師父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清婉年齡雖小,但在醫術上的造詣,卻是不低於師父的其他弟子。
聰明人之間打交道,往往點到為止,百里子軒聽到秦羽的話,就知道自己剛才表現出的一點疑慮,被人看了去。
是他失禮在先了,於是,馬上調整出更加和緩的語氣說道:
“在下並非不相信神醫愛徒的醫術,只是自己久久不愈的雙腿。使我漸漸失去了信心 ,還請二位勿怪。
陸清婉對於這位百里少主的第一印象,倒是非常好,畢竟,需要請師門出手的人,想必病症已經很嚴重了。
而一個久病不愈、受病痛折磨的人,又哪裡有什麼好心情,去照顧旁人的感受?但這位百里少主卻不同,他對自己的情緒管理非常到位。
分明是位把教養都刻在骨子裡的人,儘管對她這個年紀的醫者,心存疑慮。也仍然沒有讓他們感到一絲難堪和不適。
至於因為她年齡小,而質疑她醫術這種事,百里少主並不是第一個,相信也不是最後一個。
人們對於超出自己認知的事,都會表現的有些接受無能,本能的會先做出一番否定。
可陸清婉對此並不在意,因為等他治療過後,這些人的種種想法。就會不攻自破。
陸清婉說著無妨,便上前查看起百里子軒的雙腿。
當她將薄被撩開時,展露在眼前的是一雙幾乎骨瘦如柴,且上面已經開始出現十幾處圓形潰爛的雙腿。
陸清婉可以想象這雙腿的主人將日夜遭受怎樣的痛苦折磨,但看百里子軒的面容上,卻仍然一派儒雅淡然。
難道這就是世家子弟的教養,使他們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能夠保持著端方矜貴?
陸清婉絲毫沒有耽擱,立刻開始詢問百里子軒以往看診的經歷,回答他的人,是一旁伺候的老管家。
“回陸小姐,少爺的腿,是在半年前突然開始麻木疼痛的,但經過多方檢查,都沒有查出任何病因。
少爺的雙腿骨骼、經絡、肌肉、乃至血液,都沒有任何問題。可是雙腿卻一直萎縮下去,而且麻木和疼痛感還日益加劇。
就在一個月前,少爺的雙腿開始出現斑斑點點的潰爛。我們幾次三番給少爺驗血,並沒有查出他患有糖尿病、或是感染任何病菌。也嘗試著給他用過抗生素等抗菌藥物,但仍然不見絲毫效果。
現在少爺雙腿疼痛的感覺,已經蔓延至的大腿以及髖骨。最嚴重的部位是小腿外側以及腳面、腳掌。
日夜都如同有上萬根針,一刻不停的刺著雙腿。哪怕吃最好的止疼藥,也不過能得到稍微緩解。
陸清婉在聽完這些敘述後,對病情已經基本有了解。他讓管家將百里子軒翻個身,使其俯臥在床上,檢查起他的腰部脊椎來。
果然,診斷結果與陸清婉所想的原因相同。她詢問一旁的管家道:“你家少爺的腰椎,是多久前受過的外傷?”
管家對於陸清婉的診斷很不信服,少爺腿上的症狀如此嚴重,這位小醫者卻去問不痛不癢的腰。
但他還是努力的回想著回答道:“少爺在兩年前,確實在滑雪時摔過一次,但那時只是腰部有些不適感。
我們也去醫院拍了片子,確定腰部脊椎沒有任何問題。便在家中僵養了兩三天,後來就完全恢復如常了。
而且距離腿部犯病,那也是一年半以後的事了,現在的腿疾,應該與腰部受傷無關吧?”
陸清婉明白管家這是在質疑她的診斷,但她不想對此多做解釋,醫學知識,可不是一兩句就能給門外漢講懂的。
她沒有回答管家的話,只將頭轉向仍趴在床上的百里子軒問道:“我已確診病症,就是腰間因外傷導致損傷了脊柱神經。
從而壓迫髖關節及雙腿雙腳,導致肌肉神經萎縮,現在請問百里少主,您要不要治療?”
百里子軒對於這個診斷結果,也有些無法接受,畢竟腿部這麼嚴重,腰上卻沒有感覺。
但他與這位年輕的小大夫,那堅定且真誠的雙眸對視了片刻後,竟覺得自己應該相信人家。
僅僅思索了片刻,百里子軒便點頭應道:“在下相信姑娘的診斷,那麼就有勞您為在下診治吧。”
一旁的管管家聞言,不贊同地皺起雙眉,他仔細地打量著面前這位只有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對於她醫術的懷疑,更上了一個度。
但作為大家族的老僕,他深知在世家中,服從主子的命令,大過一切的道理。所以他即使不贊同,也沒有去出聲制止。只是警惕的觀察著陸清婉的動作。
陸清婉在得到同意治療的肯定答覆後,再次來到床邊,用手重新捋了一遍百里子軒的腰椎,發現第四五節微微凸出。
導致第七八節乃至尾椎,都出現連鎖反應式的隆起,使整個腰椎失去了正常排序。
陸清婉將手放在四五節腰椎處,突然一個短促的發力,只聽脊柱咔咔兩聲脆響,百里子軒頓時悶哼了一聲。
隨後,就發出了抑制不住的痛呼聲,他反射性的捲曲身體,抱住雙腿,痛苦到表情都聚在了一處,再也無法維持貴公子的儀態。
少主的痛苦神色,讓室內的一眾僕人都驚訝異常。尤其老管家,他飛快的跑到床前,一把推開陸清婉。
若不是秦羽眼疾手快的將小師妹護在懷中,陸清婉一定會被老管家推倒在地。
秦羽十分憤怒,想要上前與老管家理論,但陸清婉卻鎮定地拉住他的袖子,對他搖搖頭道:
“師哥不用著急,只需等上片刻,一切自見分曉。”
果然,在片刻過後,百里子軒漸漸停止了痛呼聲,也停止了翻滾的動作,他抬手製止了欲將他送去醫院急救的一眾僕人。
眼含驚喜的摸著自己恢復了些許自覺的雙腿,隨後不可置信的的抬頭望向陸清婉。心中的激動,終於衝破了禮教的束縛。
百里子軒歡喜的大聲呼喊道:“我的腿有知覺了!我的腿不再那麼麻木了!”
作為百里家第38代繼承人,他的一切禮儀規矩,自幼便是按照未來家主培養的。而少主則是令所有長輩都滿意的繼承人。
他彷彿骨子裡,天生就自帶那種謫仙般的的優雅氣質,不管多麼緊急的事,他都能從容面對。
是以管家在他身邊侍奉了20年,從未見過少主在人前如此失態。也是在這一刻,老管家才真正明白少爺心中的苦悶。
即使他看起來再鎮定自若,一個日漸殘破的身體,對他的心靈折磨,也是旁人所無法理解的。
尤其是曾經風光霽月的人,不得不被迫面對即將成為一個廢人的事實。想必箇中悽苦,只有當事者本人,才最清楚。
就在他們主僕高興成一團的時候,陸清婉帶著點兒不悅的問道:“所以,現在百里少主還需要我繼續診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