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民生雙目圓睜,彷彿要滴出血一般,可隨即他埋下頭使勁地撓自己的頭皮,彷彿要把皮膚摳爛,把頭骨摳裂,還放出了嗚嗚地低吼聲。
“連你都沒猜到,是啊,誰能想到,我是這樣的人,我這麼沒用,我這一輩子白活了!”
他又哭又叫又笑,鬧騰了好幾分鐘,這期間,齊隊和萬響都安靜地等待著,等他發洩。
等到李民生終於平靜了一些,他臉上因為激動而形成的紫紅,慢慢變成了蠟黃。
“那天下午快下班,趙剛突然來找我,想讓我幫他處理個機床的小故障,我一口就答應了,所以那天我下班比平時晚了至少兩個小時。”
“當我回到家的時候,”李民生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了下去,“趙剛竟然在我家客廳,我正納悶,立馬就聽到了小玉屋裡的哭聲,雖然她的門關著,但是我立馬就有很不好的預感。”
“我顧不上問趙剛,趕緊推門進去想看看小玉,哪知道……哪知道我看見小玉她竟然被……”
“小玉看到我,立馬像是受驚了一樣抓起床上的衣服和毯子就往懷裡抱,我永遠都忘不了她的那個眼神,恐懼,悲傷,擔憂,抗拒。”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嗡得一聲,我瞬間就暴怒了,立刻從小玉的房間退出來,我還把她的門給帶上了,因為我不想讓她再看到那個畜生一眼。”
“我回到客廳,那畜生竟然還沒走,我一拳就揍了上去,他竟然一下子就趴在地上了,哭著喊著說他愛小玉,等小玉畢業分配了工作就立馬娶她。”
“我太懦弱了,又太矛盾了,我不知道要怎麼辦,那個時候的真的不知道。”
“一面我想宰了他,也想報警,一面我又擔心小玉,我怕小玉不想被人知道這事。”
“我沒有繼續打他,可我恨啊,我說我一定要討個說法,你這就是犯罪!”
“呵,我是真沒想到,一個人能畜生到這種地步。他可能以為我真的會報警,他就站起來了,他露出了他真實的嘴臉,他跟我說,他是無精症,所以他是故意沒憋著,因為根本查不到他的DNA,沒法定罪的。”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說這話,小玉她肯定聽到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也成了幫兇,我竟然就這麼由著趙剛離開了。然後我在客廳裡坐著,我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我感覺像是坐了一輩子。”
“當我再敲門的時候,屋裡已經沒有聲音了,我一進去,就看到小玉吊死在我面前了。”
“後面的,就跟你猜的差不多了。”
“我真是一個懦弱的父親,我也是幫兇,我也害死了小玉。”
李民生交代完,審訊室內外都一片安靜。
萬響的推理和李民生的交代,兩者拼湊出來的事實真相讓所有人都久久不能平靜。
一個警員敲開審訊室的門,交給齊隊一個紙條,齊隊看了一眼後遞給了萬響。
「趙剛脫離危險,但由於失血過多過久導致大腦缺氧,恐怕會成為植物人狀態。」
這意味著趙剛無法提供口供,已無法親自承認他對李玉犯下的罪行。
但趙剛不死不生的狀態,也將受盡煎熬。
這樣的結果,會是李民生想要的審判嗎?
“李玉會瞑目的。”
這是萬響對李民生說的最後一句話。
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李玉為何選擇自殺,可現實就是如此,不是事事都有答案,不是事事都能得到回答。
破碎的,不可能復原。
愛無法修復一切,但是愛可以承載一切。
無論李民生想要的審判到底是什麼,也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想明白,但李玉會瞑目,這一定是李民生希望的。
轉身離開,萬響聽到身後安靜的審訊室裡,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哭喊聲,撕心裂肺,攝人心魄。
【叮!恭喜任務完成!】
【恭喜成功破解案件,找出真兇】
【充滿罪惡的偉大旅程正式開啟!】
【去吧!探索吧!】
“我去……你的吧!”萬響內心只有一萬個吐槽。
能選擇不探索嗎?不做任務就讓人原地解體,還能不能愉快探索了?!
而且,是不是太摳門了,完成任務了,連根雞毛都沒有給?!
萬響在縣刑偵隊已經有了一個專門的辦公桌,當他回到辦公桌的時候,辦公桌已經被收拾地十分乾淨敞亮。
於是萬響又化身職場人情世故之王,對著刑偵隊上上下下一頓世故輸出,讓所有人都對萬響產生了人情。
萬響這兩天,終於過上了喝喝茶看看報的好日子,時不時還能跟慕名而來的小警察們吹吹牛。
不過這悠閒日子隨著李玉案的結案而終結了。
宜川縣公安局副局長親自見了萬響一面,一頓人情世故之後就切了正題,案子也不是天天有,既然萬老師要在這裡一段時間,不如沒有案子的時候在警局講講課,也給大家普及普及犯罪心理學。
萬響差點噴了出來,從警校跑到這,不就是為了不上課,平時跟小警察吹吹牛還行,這要是開了課,還能全是水貨嗎?不得整幾句專業的。
可惜這個年代又不是互聯網年代,無論是電腦還是網絡,在萬響看來都是慢得像牛車的程度,那些專業知識怎麼講,講什麼,他上哪去谷歌百度?
從警校宿舍過來的時候,那些大部頭的書他是一本都沒帶,都是跟著刑警隊了,哪還要那玩意防身呢。
“方局,咱們縣這個破案率好像還是可以提一提,正好我在這,也有這方面的學習需求,不如乘此機會搞一搞積案舊案的偵破工作,在實踐中,咱們都可以互相協助,互相學習嘛!”
方局原本還覺得自己縣有這樣的人才,必須好好讓他給講一講,傳授一下,但是一聽萬響的這個提議,方局當即就拍了桌子,臉上露出難掩的喜悅與興奮。
“好好好!唉呀,還是萬老師專業,考慮周全!就這麼辦!那就辛苦萬老師了!”
這種又能薅經驗,又能搞業績的事,能不讓人振奮嘛!方局是生怕萬響反悔,一句沒多問,立刻就答應了。
萬響一離開,方局又拿起了電話。
“喂,陳局,跟您彙報個工作,哎喲,這個萬老師真是不錯,當然也要感謝陳局,把這麼個人才首先分配給我們,誒誒,是是…… ”
九十年代的天空好像是要藍一些。
沒有普及互聯網的年代,車馬也要慢一些。
紙,還是主要的媒介。
厚厚的紙,如山一般,安靜沉穩,堆積在萬響的案前。
宜川縣積案舊案正式重啟調查,萬響透過厚厚的卷宗,看見縣刑警隊這些人正以炙熱的眼神望著他。
唉,人生,何時何處不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