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梁懷茵眨眨眼。
卓靖詩苦笑:“我這三十萬,是在宴請小時候的我自己,梁懷茵,你知不知道你工體演唱會的門票很貴?前三排的位置要兩千塊,我那年才大一,我真的買不起”
梁懷茵張大了嘴巴:“小詩先生你……”
“你究竟為什麼要寫冬櫻?你為什麼要教唆我矇蔽雙眼忽略自己去愛人?我被虐的好慘你知不知道?”
“我……”
“你道歉”
“誒!?我嗎?”
“你真的是傻,超級傻,詞寫的傻,為了個男人放棄事業也很傻,廖家是吃老底當豪門的你知不知道?等錦城的領導班子換屆,他廖嶧城就是窮光蛋一個,你為什麼愛他?為什麼要為了這種婚前都還在嫖的男人把雪花當做櫻花來愛?你怎麼能原諒他泡夜店?你的尊嚴呢?驕傲呢?你一腔孤勇傻到極點的愛情,就給了這種王八蛋是嗎?”
聽到這裡,梁懷茵雖然驚訝,卻也漸漸明白過來,電話對面這傢伙,大約是她某個狂熱粉絲。
他太瞭解她了,瞭解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她皺起眉頭仔細回想,終於在回憶的碎片裡抓住了一點閃光。
“你是……卓靖詩?”
被叫出真名那一刻,卓靖詩酒醒了,而沒有等到回應的梁懷茵繼續追問道。
“你是劍橋商學院的卓靖詩!?”
電話被掛斷了。
……
翌日清晨,徹夜未眠的卓靖詩迎來了人生的至暗時刻。
他今天有招標會,但昨晚的他酗酒通宵,並打電話騷擾女明星,還對人家的丈夫進行了三分鐘左右的人身攻擊。
甚至——他還讓她道歉。
卓靖詩面如死灰的從床上起來走進浴室,扭開花灑,冷水淋身那一刻,他面無表情的對自己說。
“卓靖詩,你有夠沒品”
草草洗漱完後,生活又要繼續。
成年人的世界好像就是這樣,不論昨夜過的何等毀天滅地,一旦上班的鬧鐘響了,那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拾掇拾掇出門。
卓靖詩從家裡的電梯下了車庫,將糟糕的自我留在了家中。
他今天要參與競標,是以打扮的格外人模狗樣,黑襯衫,銀絲鏡,百達翡麗的鸚鵡螺,吉米choo的紅底鞋。
老款歐陸駛出車庫後,卓靖詩叫出語音助手給鬆鬆打了個電話。
“偶哈喲!親愛的老闆早上好!”
卓靖詩狀態不好,懶得跟她演晨間日劇,便冷著臉踩油門道:“標書弄好了嗎?”
鬆鬆作為卓靖詩的第一秘書,瞬間就從這冷酷的五個字裡推斷出了上司的心情。
她咳嗽一聲,雖不知自家總是春風拂面的老闆為何心情不好,但作為一個秘書,識時務是第一要務。
她正經道:“都OK了,標會在皇冠假日,您是直接過去還是回趟公司?”
“我直接過去,你們也別遲到”
“明白,要幫您帶個咖啡嗎?”
駛入堵車路段的卓靖詩鬆開方向盤,一邊穩住剎車一邊道:“不用,我應該會遲到”
“OK”
早高峰很討厭,車子一挪一動之間產生的頓挫空檔,很容易激發人類思考。
但人有時候是不能思考的,因為人一旦開始思考,就會忍不住的問自己,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
思考啊是毒藥啊朋友們,為什麼嬰兒從不會想著去死?因為他們不會思考,為什麼成年人總是想死?因為他們學會了捫心自問。
卓靖詩現在就是這樣,他看著前車的尾燈,兩隻眼裡隱有血絲。
堵塞的車流裡,他反覆質問自己為什麼要不加節制的飲酒,又為什麼要三更半夜去騷擾一個無辜的女性。
他知道自己絕不算是個謙謙君子,但他也從沒想過自己能不堪至此。
“戒酒吧,真的戒酒吧”
卓靖詩將腦袋抵在方向盤上,一遍一遍的喃喃道。
……
梁懷茵今天早起就開始翻自己的粉絲來信。
她從藝十年,昔日雖不敢說紅透半邊天,但到底還是有幾個真愛粉的。
早年她將自己所有的粉絲來信都收藏起來,又一股腦放進了這間屋裡,如今人在信在,要找倒很方便。
梁懷茵穿著一件薄荷色的透肉針織衫,頭髮辮成一根蓬鬆的麻花辮。
悶熱的公寓屋裡,她就這樣坐在地板上翻閱粉絲來信,終於在翻到第三十三封的時候,她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Kris卓!卓靖詩!就是你!”
梁懷茵舉起這封貼著異國郵票的信件,對著窗外的天光看了一眼,之後便二度拆開了這塵封的記憶。
[你好,梁小姐,我是你的歌迷,今天是聖誕節,首先祝你聖誕快樂,接下來的話都是抱怨,如果你不想被影響心情,那麼看到這裡就可以結束了,我非常喜歡你的歌聲,如果可以,請永遠唱下去吧。今天晚上,我和我的女朋友終於走到末路,此刻她正在和她的新男友看真愛至上,而我則在柏林的一家廉價旅館裡給你寫這封信,我身邊沒有可以傾訴感情的對象,在這個時代,大家好像都更崇尚快餐式戀愛,我這樣為了一個人要死要活,說出來也只會被數落幼稚,但我想……或許你能懂,我看得到你歌詞裡的愛,也明白為什麼人一旦愛上一個人,就能把雪花看做櫻花,以此成就盲目的浪漫,可明明我看到了,做到了,卻還是落得一敗塗地,我想問,是否如你我這樣的人,這樣靠著自我閹割,自我犧牲去愛人的人,就活該不得好死?是否深情背面早就被前人刻上一個“蠢”字,只是我們智商太低,遲遲參悟不了?你在採訪裡說,愛如果不夠盲目,就不能稱之為愛,所以寫了《冬櫻》,可我想問,倘若愛足夠盲目,盲目到一概是非因果全不問,那等到了被拋棄的時候,瞎了雙眼的我又該怎麼上岸?”
近十年前的信,如今讀起來仍覺怵目驚心。
梁懷茵託著信件看了又看,當年她讀到這封信的時候,也曾被激發出思考,只是那時的她商演通告多如牛毛。
她沒有渠道也沒有時間去回覆這位歌迷的信,公司也不會允許她對單一粉絲搞特殊。
不過後來,她是回應了這封信,用她自己的方式。
那年春天,她的新專輯《蘑菇》上線在即。
她不顧公司反對強行換了主打歌,將原本輕快甜美的電子舞曲換成了一首療愈失戀的情歌——《雪中春信》。
沒有意外的,這張專輯銷量不佳,但梁懷茵不後悔,因為這首《雪中春信》真的經受住了時間的考驗。
如今它在各大音樂平臺上的評論早過百萬,一度被譽為KTV必唱失戀神曲。
在《雪中春信》的歌詞裡,梁懷茵寫:“當初只以為愛人如受虐,斷手斷腳都不覺可惜,只要得甜美一瞬,就肯做死不足惜那一個,可後來春風吹過冰湖,你和愛人從橋上走過,我窺見你的快樂,哭了又笑了,好在春風又吹過了冰湖,等春深,殘冰消融,我知道,我會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