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後的一個月,梁懷茵兀自沉淪在自己婚前購置的小公寓裡,一室一廳的標準單身公寓。
一室被她改造成了一間小巧的錄音室,內裡搭了隔音的錄音棚,袖珍而實用。
一廳則被她改做吃飯,睡覺,跪香,娛樂,發呆,痛哭的地方。
深夜裡,梁懷茵時常會想,這間客廳會不會承受了太多她的需求?
來日它要是和自己一樣——轟然倒塌了可怎麼辦?
想到這裡,梁懷茵就盯住天花板,一夜一夜的鬧失起了眠。
她生怕它猛然塌陷,自己就要遭受滅頂之災。
最後拯救她的,是一根鹹魚八百不包郵的舞臺道具——泡沫羅馬柱。
久不出門的梁懷茵因為這根羅馬柱出了門,她出門前化了全妝,又再戴上口罩和墨鏡。
最後她又不放心的給自己壓上一頂漁夫帽,這才鼓起勇氣踏出門去。
順利從快遞員手裡拿到羅馬柱後,梁懷茵加快腳步跑回了家裡,方一進門就是一身熱汗。
她摘帽子,摘口罩,摘墨鏡,一路從配飾摘到了內衣褲。
最後她頂著融化的妝容,全裸著身體,將這根泡沫羅馬柱立在了客廳中央。
做完這一切的她滿頭大汗,卻終於心安。
她想,這下好了,即便天花板塌下來了,也有東西陪她一起撐了。
非常好。
……
再一個月後,下死人的梅雨終於收聲,換上了秋老虎發威。
梁懷茵整天熱的在家裡打光咚咚,每天一睜眼除了讀書看報就是寫歌。
這幾天她聯繫了不少過往的製作人,想問問自己這個老牌女歌手是否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結果可想而知,娛樂圈這種名利場中的名利場,捧新人都捧不過來的地方,又怎麼會熱衷於炒她這盆冷飯呢?
梁懷茵失落了大約一個傍晚,匆匆看了一場夕陽,就又鑽進小錄音室寫歌去了。
我們人類啊,厲害就厲害在一個自強不息。
這天深夜,梁懷茵寫了大約十幾首小樣出來,其中一首主打已經擬定了歌名,叫做《情非泛泛》。
凌晨三點一刻,梁懷茵對著電腦哼起了這首《情非泛泛》,越哼越覺得自己寫的不錯,只是填詞部分還有待商榷。
不過即便她寫的不錯,如今的她也沒有發表的渠道。
她想了想,起身去客廳的衣櫃前給自己換了一身衣服,上身是一件寬鬆的白T,下身則是灰色棉質的熱褲。
她將頭髮紮成馬尾,又找來一副黑框眼鏡戴上,遮住自己已經生出一點點細紋的眼周皮膚。
這之後她又回了錄音室,在電腦旁架起手機支架,打開了直播軟件。
直播開始之前,梁懷茵難得有點緊張,她在預備直播的畫面裡照了照自己的臉。
現在的她穿著和十八歲時一樣的衣服,再加上直播軟件的美顏濾鏡。
如此這般,即便喚不回觀眾的憐愛之心,至少也不會被嘲諷老的太快吧?
梁懷茵嚥了口唾沫,在點擊開始直播之前,她又慌里慌張的抱來了“薄荷”擋在身前。
“薄荷”是梁懷茵第一把舞臺吉他,也是她親自去西班牙定製回來的完美搭檔。
雪松做的面板,玫瑰木做的背側板,不論聲音表現還是外觀質感,都是頂級中的頂級。
抱著“薄荷”的梁懷茵心有底氣了一些,她吸了吸鼻子,點開了直播按鈕。
一分鐘過去,進來了幾個機器人,五分鐘過去,機器人們走了。
半個小時後,進來了一位真正的路人,他在公屏上扣下。
[不跳舞嗎?]
梁懷茵張了張嘴:“唱歌可以嗎?”
[不用了,哥有綠鑽,拜]
梁懷茵點點頭:“好吧,回見”
直播唱歌比梁懷茵想象中更有難度,剛剛面對鏡頭的那五分鐘裡,她幾乎是一個聾啞人的狀態。
她急切的想要說點什麼留住幾乎不存在的觀眾,卻又屢次張不開嘴。
要知道,即便是曾經的萬人演唱會,她也不曾這樣手足無措過。
糟糕。
她的落落大方呢?她的自信呢?她的颱風呢?
直播時長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梁懷茵還一首歌都沒有唱。
她望著屏幕裡的自己,像是一眼穿越回了十八歲。
她好想走進屏幕裡問問那個十八歲的梁懷茵。
[小姐,你當年是怎麼敢抱著吉他在大街上唱歌的?]
[小姐,你當年是怎麼敢拿著原創小樣衝進金牌製作人辦公室的?]
[小姐,你當年是怎麼敢嫁給一個你根本就不瞭解的人的?]
一個半鐘頭過去,梁懷茵對著鏡頭掉了一滴淚。
這滴淚她落的很坦然,因為直播間裡一個人都沒有,她窩囊的模樣和空曠的直播間,足可謂相得益彰。
唉,她又一次盲目樂觀了。
她原以為自己打開直播,最少會有一兩個懷舊歌迷來捧場,不想現實卻是這樣慘淡。
下一秒,一個純薄荷色頭像的人進了直播間。
梁懷茵在看到頭像的第一秒就低了頭,迅速抹去了臉上的淚痕。
再抬頭時,梁懷茵逼著自己笑了一下。
她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反覆告誡自己“東山再起”是件不容易的事。
她的目標尚還遠大,可不能被一時的心碎打倒。
梁懷茵深吸一口氣,笑著對這位直播間獨苗說道:“你好,想聽我唱歌嗎?”
薄荷色頭像:[想]
“想聽什麼呢?”
話音落下之際,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小字。
[都可以]
梁懷茵眨了眨眼,隨即又清嗓。
“好,那就「請假裝你會捨不得我」好嗎?”
[好]
蔡琴的歌不好唱,高音部分一旦失去控制,整首歌都會變得荒腔走板,可笑至極。
萬幸的是,梁懷茵功底還在,而她的功底之所以能夠維持至今,就還是要多謝前夫購置的那間奢靡浴室。
那浴室大而空曠,每每都能讓她在洗澡時毫無顧忌的一展歌喉,痛痛快快的孤芳自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