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世勳幾不可聞地點了下頭，依舊惜字如金。
“明白了。”
兩位老爺子一走，涼亭裡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陸世勳沉默著，視線落在林楚湘身後的湖面上，周身寒氣更甚。
躲在不遠處樹林裡的陸爺爺和李爺爺急得直跺腳。
“你這孫子，到底行不行啊？”李爺爺壓著嗓子，“這都多久了，一句話不說，跟個木頭樁子似的！”
“再好的姑娘遇上他，也要給他氣走！”
陸爺爺老臉有點掛不住，嘴硬道：“他那是慢熱！”
眼看涼亭裡還是沒動靜，陸爺爺眼珠子又是一轉，瞧見李爺爺家的小孫女妮妮正扒著樹幹好奇地張望。
“妮妮，過來。”陸爺爺朝小丫頭招招手。
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塊水果糖塞給妮妮：“去，把糖給你陸叔叔和那位嬸嬸送去。”
又湊近小聲叮囑：“提醒你陸叔叔，讓他趕緊跟嬸嬸求婚，知道嗎？”
妮妮用力點頭，像得了軍令的小戰士，蹬蹬蹬跑出樹林。
她沒有先去找陸世勳，反而一陣風似的撲進了林楚湘懷裡。
“嬸嬸，給你糖吃！”小丫頭聲音清脆，小臉蛋紅撲撲的。
林楚湘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撞了個滿懷，不由失笑，伸手接過了糖。
這聲“嬸嬸”叫得可真夠自然的。
她竟然也不討厭。
林楚湘想罷，抬眼看向陸世勳，想看看他的反應。
男人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眉頭似乎皺得更緊了些。
妮妮見陸世勳沒動靜，小嘴一撅，恨鐵不成鋼地扭頭看他。
“陸叔叔！我爸爸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弟弟都出生啦！”
“你再這麼磨磨唧唧，以後娶不到媳婦就等著哭鼻子吧！”
小丫頭叉著腰，奶聲奶氣地教訓。
“陸叔叔，你快讓嬸嬸跟你回家結婚呀！”
陸世勳的臉色沉了沉，餘光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樹林的方向。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將視線轉向林楚湘，聲音冷硬開口。
“如果，我只是個鄉下泥腿子，大老粗。”
“以後跟著我，可能要在這邊吃不少苦頭。”
“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他想起之前那些相親對象，一聽他條件不錯都挺熱情，可一說到可能要隨軍去環境艱苦的西北，個個都打了退堂鼓。
他不想要個只看中他身份，卻吃不了苦的嬌小姐。
眼前這個林楚湘，皮膚又白又細，美的就像是天仙一樣。
一看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恐怕更受不住。
所以來之前他就跟爺爺說好，暫時不透露他的真實情況，先試試對方的心意。
聽到這話，林楚湘心頭那點懸著的疑慮反而落了地。
她就說嘛，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怎麼會需要靠相親來娶她這個成分不好的二婚頭。
原來是在意這個。
吃苦？上輩子什麼苦她沒吃過。
比起蘇家那些糟心事，單純的物質匱乏根本不算什麼。
況且，她主要是想報答陸爺爺的恩情，陸家人看著就比林家和蘇家人實在。
她迎上陸世勳審視的目光，語氣平靜卻異常清晰。
“我不在乎你是什麼身份。”
“今天來相親，就是奔著結婚來的。”
陸世勳聽她這麼說，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旁邊的妮妮已經挺起小胸脯，像個小大人似的哼了兩聲。
“嬸嬸都發話了！”
妮妮轉向陸世勳，小手叉腰：“陸叔叔，你可不能再磨磨唧唧、拖泥帶水了！”
“趕緊的，回家準備彩禮去！”
“再跟單位打結婚申請，早點把嬸嬸娶回家！”
她說完，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小手，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樣。
接著又轉過身，一把拉住林楚湘的手，認真地說：“嬸嬸你放心。”
“陸叔叔這人就是塊木頭，鋸一下都不帶冒煙的。”
“但木頭也有木頭的好處，靠譜，過日子踏實！”
“你就安心嫁給他。”
妮妮湊近林楚湘，壓低聲音，眼神卻瞟著陸世勳：
“以後陸叔叔要是敢欺負你，哼哼，你就告訴我！”
“我帶著院裡所有的小朋友，組團給你報仇！”
“保管把他打得找不著北！”
林楚湘看著她這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邊偷看的陸爺爺總算鬆了口氣，趕緊扯了扯身邊的李爺爺。
兩人快步走過來，陸爺爺臉上笑開了花：“好好好，既然兩個孩子都覺得合適，那就這麼定了。”
李爺爺也跟著附和：“對對對，你們先各自回去準備準備。”
“等世勳單位那邊的結婚申請批下來，咱們就挑個好日子辦事！”
陸世勳知道爺爺對林楚湘十分滿意，眼下這情況，多說無益，便乾脆點了頭：“好。”
林楚湘見狀，也沒再多言，算是默認了。
這事兒剛敲定，李爺爺不知從哪兒摸出根冰棍，塞到陸世勳手裡：“給，天熱，給楚湘解解暑。”
陸世勳接過冰棍，動作有些生硬地撕開包裝紙，正要遞給林楚湘。
李爺爺卻不動聲色地朝自家孫女妮妮使了個眼色。
妮妮心領神會，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偷笑。
她假裝不經意地往前一湊，小身子輕輕撞了陸世勳的手肘一下。
“哎呀！”
冰棍脫手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掉在林楚湘那身乾淨的白色連衣裙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溼痕。
陸世勳皺了下眉，看向林楚湘：“抱歉。”
林楚湘低頭看了看裙子，倒也沒太在意：“沒事。”
妮妮卻立刻跳出來，眨巴著大眼睛，一臉“天真無邪”：“哎呀，嬸嬸的裙子髒了，這可怎麼回家呀？”
她看看林楚湘，又看看陸世勳，最後視線落在旁邊的自行車上，恍然大悟般拍手：
“陸叔叔騎自行車來的！”
“陸叔叔，你快送嬸嬸回家換衣服呀！”
話說到這份上，陸世勳還能說什麼。
他推過自行車，跨了上去。
林楚湘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上了後座。
自行車平穩地駛出公園，往林家方向去。
到了林家別墅附近那條熟悉的路口，林楚湘示意停車。
她跳下車，整理了一下裙襬，對還坐在車上的陸世勳說：“行了，就到這吧。”
“家裡那邊我會安排好，到時候再通知你接我走。”
這輩子改嫁她是不打算讓林家參與了。
陸世勳點了下頭，應道：“好。”
沒有多餘的話，他調轉車頭，蹬上腳踏，自行車很快就消失在路的盡頭。
林楚湘站在原地，望著他乾脆利落離去的背影，心裡嘀咕，這陸世勳，行事作風還真像塊捂不熱的冰疙瘩。
她剛準備轉身往家走。
“楚湘啊，回來啦？”一個略顯熱情的聲音響起。
林楚湘轉過頭，是隔壁院的朱大姐，在附近小學當老師。
朱大姐臉上掛著慣常的、打探消息時特有的笑眯眯表情，眼神往陸世勳離開的方向瞟了瞟：
“剛才那個騎自行車的，是新給你介紹的對象吧？”
不等林楚湘回答，她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看著挺精神的小夥子。”
“你還年輕，再走一步是應該的，日子總要往前看嘛。”
朱大姐湊近一步，壓低聲音：“找個工作好的，以後生活有保障。”
林楚湘只笑了笑，沒打算解釋什麼。
朱大姐見她不反駁，更來勁了：“抓緊點，這事兒定下來，明年這個時候，說不定就能給家裡添個大胖小子了！”
她正說得興起。
突然，一個清冽又帶著明顯冷意的聲音從她們身後響起。
“你們在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