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湘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但每個字都清晰地落入眾人耳中。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瞬。
蘇牧舟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他幾乎是立刻就沉下臉，搶先發難道。
“楚林楚湘和朱大姐同時一頓，轉過身。
蘇牧舟站在不遠處，臉色沒什麼表情，眼神徑直落在林楚湘身上。
朱大姐聞聲抬眼，瞧見蘇牧舟的眼神兇兇的，臉上立刻堆起和善的笑容。
她向他解釋，是想幫楚湘看看往後的事情，介紹個合適的人。
蘇牧舟那張還算周正的臉瞬間就拉長了，像誰欠了他幾百斤糧食。
語氣更是硬邦邦的，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味道。
“朱老師，別人家的家事，我看您還是少操心為妙。”
“你為人師表，應該知道女人要守寡要講貞潔。”
朱大姐皺眉，心想蘇同志不是林楚湘的大伯哥嘛，怎麼手伸的那麼長。
而且現在是新社會了，寡婦根本不用被舊思想束縛，可以找新生活了啊。
只是朱大姐這話還沒說出來，又聽見蘇牧舟硬邦邦的來了一句：
“林楚湘她不會改嫁。”
朱大姐臉上的笑意頓時就僵住了，訕訕地收了回來，求助似的看向旁邊的林楚湘。
這叫什麼事啊，人家大伯哥管到前弟媳改嫁上頭了？
“蘇牧雲，你如今的身份，似乎沒有立場干涉前弟媳的私事。”
朱大姐小聲咕噥了一句。
蘇牧舟卻聽清楚了，被這話堵住，心口又悶又脹。
不錯，他如今是頂著哥哥的身份，確實不好干涉林楚湘。
咬了咬牙，蘇牧舟霍然轉頭，那眼神跟刀子似的，直直剮向林楚湘。
嗓門也拔高了，帶著壓不住的火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你也這麼想的？林楚湘，你也想改嫁？！”
林楚湘迎上他幾乎要噴火的視線，眼神卻平靜得像一潭深水，甚至還漾開了點嘲弄的漣漪。
“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是林玥彤的丈夫。”
“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大伯哥來指手畫腳了？”
她聲音不大，每個字卻都清晰地敲在蘇牧舟的神經上。
“我現在無夫無子，是個寡婦，想給自己找條活路，過好點的日子，難道還要跟你這個大伯哥打報告不成？”
“真是笑話。”
蘇牧舟一張臉由青轉紫，精彩紛呈。
胸膛劇烈起伏，像是風箱在呼哧作響。
他死死瞪了林楚湘一眼，又掃過朱大姐，最後重重一哼。
“好，好得很！”
他猛地一甩胳膊，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那背影都透著一股子壓不住的怒火。
看著蘇牧舟帶著怒火的背影，林楚湘唇角微微勾起。
蘇牧舟，這就生氣了？
那以後讓你生氣的事還多著呢！
這邊，陸爺爺看陸世勳一回來，立刻就板起臉催促。
“趕緊的，結婚申請寫了去交，磨蹭什麼？”
“早點把名分定下來，我也好安心。”
陸世勳眉頭微蹙，並不急著動。
“爺爺，不急這一時。”
“我還是想再看看。”
他目光沉靜，帶著審視。
“畢竟是資本家家庭出來的大小姐，萬一今天只是權宜之計，為了哄我們高興呢？”
“要是她根本沒打算真心隨軍跟我去邊疆吃苦呢？”
陸爺爺聞言，鼻子差點氣歪了，哼了一聲。
“你這小子，純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楚湘那孩子，跟她家那些鑽營的人不一樣！”
“林家想攀附蘇家，那是司馬昭之心，想踩著當兵的往上爬。”
“可楚湘不是那種人，她不會利用我們。”
陸世勳不為所動。
“現在看著是不會。”
“但人心叵測，總要時間來驗證。”
陸爺爺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行，你考驗，你儘管考驗！”
“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有你哭著喊著稀罕人家，愛到變成老婆奴那一天！”
陸世勳神色冷淡，語氣更是沒有一絲波瀾。
“不可能。”
“我不會愛上任何女人。”
“哼。”陸爺爺輕飄飄地哼了聲，帶著篤定。
“那你就等著自己打自己臉吧。”
說完，老人家也不理他了，轉身就往裡屋走。
“我去給楚湘準備彩禮，咱們老陸家的媳婦，不能寒酸了。”
眼看爺爺要去翻那個傳家寶箱子，陸世勳連忙出聲阻止。
“爺爺！”
“結婚申請沒批下來之前，我們家的真實情況，一個字都不能露。”
“不然，這婚我不結了。”
陸爺爺動作一頓，氣得吹鬍子瞪眼，轉過身來。
“好啊你！”
“為了你那點破考驗，就得委屈我好不容易盼來的寶貝孫媳婦？”
他指著陸世勳，罵道。
“你個王八蛋，真沒良心！”
陸世勳看著自家爺爺真生氣了，臉上也露出一絲無奈。
他默默轉身，拿起掛著的軍裝外套穿上。
“我現在就去老領導那邊一趟。”
“填申請表。”
聽到這話，陸爺爺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些，揮揮手。
“哼！快去快回！”
看著陸世勳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陸爺爺哼著氣，轉身就往隔壁李爺爺家走。
他得借李爺爺辦公室的電話使使。
林楚湘剛踏進家門，正在擦桌子的吳媽就迎了上來。
“小姐，有電話找您，說是大學的李教授。”
林楚湘腳步一頓，心裡立刻有了數。
怕是陸爺爺借了李爺爺辦公室的電話打來的。
她點點頭，走向客廳那部黑色老式電話。
“喂，您好。”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陸爺爺中氣十足又帶著點抱怨的聲音。
“楚湘啊，是我，陸爺爺！”
“世勳那小子，我看他是在團場幹活幹傻了，腦子都不靈光了！”
“以後你可得好好調教調教他！”
“別怕，他不聽話你只管收拾，爺爺給你撐腰，絕不心疼他！”
林楚湘聽著，嘴角不由微微上揚，應道。
“謝謝爺爺。”
陸爺爺似乎聽出她這邊說話不太方便，立刻放緩了語氣。
“聽你聲音有點虛，是不是累著了？快去好好休息。”
“後面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跟世勳去辦就行。”
林楚湘輕輕應了一聲。
“嗯。”
心裡卻另有計較。
對付林家和蘇家，怎麼能假手於人？
尤其是上輩子，他們踩著她，從陸家這裡撈走了多少好處。
這輩子她離開之前，定要讓他們把吃下去的全都吐出來，連本帶利。
林家，蘇家，欠她的，她會親自一一討還。
掛斷電話，林楚湘緩緩放下聽筒。
她轉過身，目光落向客廳沙發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