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聞屹森親自開著車。
安檸坐在副駕駛，看著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發呆。
“怎麼？不喜歡宋菱菱？”
看得出來，安檸今天的一些言行，是在刻意刁難。
小姑娘心地善良，除了剛來那段時間被欺負發過脾氣，平日裡跟誰說話不是和和氣氣的？
安檸扭過頭去，不意外自己被聞屹森看穿。
“大哥希望我說真話嗎？”
什麼真話假話。
孩子氣。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撒謊掩飾自己的想法。”
聞屹森隨口而出。
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會向著她。
安檸胸腔裡霎時翻湧起酸澀。
她何德何能，能得到大哥的偏愛和信任？
她刻意扭過頭，緊緊握拳壓制淚意，“不喜歡，還有宋宛，我也不喜歡。”
“你可以覺得我任性不懂事，可我總覺得她們是為了好處才待在聞伯伯身邊的，不是真心想對聞伯伯好。”
安檸想讓聞屹森多留意些宋宛姑侄的舉動，避免再出現前世的意外。
這一世老爺子安然無恙，宋宛沒理由離開，但唯利是圖的心變不了。
聞屹森沒想到安檸會看出這一點。
也許心思純粹的人，天生對惡意有種敏銳的直覺吧。
“這點你不用操心，爸他心裡有數。”
留著宋宛，僅僅是為了排解擁堵在心裡的思念，別無他意。
既然利用了，勢必要給些好處。
“檸檸，你不必因為擔心我和爸，去犧牲自己。”
他和老爺子，還不至於讓她一個小姑娘衝鋒陷陣來保護。
“我沒有，我真的想參加入學考試，中午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聞屹森點頭，“既然這樣，明天我帶你去買幾本輔導資料。”
安檸開心笑起來，“嗯！謝謝大哥。”
少女的笑容明媚純摯，捲翹濃密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勾著人心。
一時間，聞屹森有些愣神。
*
可惜，約定好去買輔導資料，聞屹森因公事失約了。
上飛機前，聞屹森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給安檸打了電話。
安檸聽他解釋完，說：“沒關係的大哥，書店離家不遠，我自己去也可以。”
“讓程叔送你，買完再讓他接你回來，你剛來京城，人生地不熟，不安全。”
程叔是聞屹森的司機之一。
“嗯。”
“晚點我給你列個書單，你照著買回來預習，有不懂得發消息給我，我看到了第一時間給你回覆。”
說著，聞屹森覺得應該給安檸請個家教老師，他時間畢竟沒那麼寬裕。
但這事得徵求安檸的同意。
眼下時間不夠，也就沒提。
“刷我前幾天給你的那張卡知道嗎？不要不捨得花錢，聞家既然養了你，就有責任承擔你的一切開銷。”
“知道啦知道啦，大哥你說三遍了，很囉嗦哎！”
掛斷電話，聞屹森腦海裡還回旋著少女的嗔怪。
他失笑。
才幾天，就嫌他管的多了？
但妹妹和弟弟不一樣，就得管得嚴一些。
……
書單快十點了才發過來。
吃過中飯，小睡了一覺，天涼快些安檸出發去了書店。
由於是週六，正趕上漫展，商業街人潮湧動，有些擁擠。
“程叔您在前面的路口放我下來就行，天熱，您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我買完了給您打電話，到時您再過來。”
程叔感激她的體諒，“好的。”
七月末，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
熱浪翻滾，路邊花壇綠葉都被燙捲了邊。
商業街安檸並不陌生，她循著前世的記憶，抄近道朝書店的方向走。
暑氣逼得人幾乎窒息。
路過冷飲店時，安檸沒忍住，買了根甜筒冰激凌。
冰涼的口感短暫的撫平了燥熱。
但剛吃了沒幾口，拐過一條街巷，迎面突然襲來一道黑影。
安檸下意識往後退，卻還是撞了個滿懷。
是一名少年。
冰激凌掉落，甜筒碎了滿地，安檸眼疾手快扶住牆才沒摔倒。
少年則身子一歪撞到了牆上，而後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安檸嚇了一跳。
驚魂甫定，忙站起來。
“喂！你還好嗎？”
等了會，少年沒反應。
安檸很警惕，“你可別想碰瓷啊，我家人就在附近，你快起來，不然我叫人了！”
她步速是不慢，但並沒有快到能把人撞暈，更何況是他突然衝出來。
“喂！”
安檸叫了半天，少年始終沒反應。
一動不動趴在那。
別是真暈過去了吧？
安檸悚然一驚，立即蹲下身。
少年看著清瘦，但卻很重。
安檸使出吃奶的勁才把人翻過面，身上出了一身熱汗。
少年戴著口罩，劉海也很長，蓋住眉眼。
明明是極熱的天，卻把臉遮得嚴嚴實實。
奇怪。
為了查看他的狀況，安檸摘掉了少年的口罩。
下一秒，熟悉的戰慄感驟然襲遍全身。
炎炎夏日，如墜冰窖。
安檸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張側臉是——
欒肅！
“安檸，你從我身上得不少好處，現在是時候還了。”
“我不要別的，你只需要代替她去死就好了。”
“乖一點，還能少受些罪……”
被人連捅二十幾刀斃命的恐懼，凌駕於意識之上，安檸動彈不得，彷彿又回到了充滿絕望的那天。
她不是被捅了刀子立刻死去的。
在血液急速流失，身體一點點變冷的過程中，她始終保持著清醒。
她想過自救，可單靠兩隻手捂不住身體全部的破洞。
她不知道自己苟延殘喘了多久，印象裡極為漫長。
漫長到她嚐遍了焦急、懊悔、怨恨、驚恐的滋味。
少年昏迷並不久。
悠悠轉醒後，見安檸目露驚恐，他第一反應就是摸自己的臉。
口罩果然沒有了。
嚇到陌生人的羞惱，眨眼間破土而出。
他立刻起身，慌亂撿起落在安檸身邊的口罩，戴回臉上。
安檸這才看清少年的全貌。
他的左臉上，有很嚴重燒傷。
她反應過來，他不是欒肅。
而且這個少年的眼睛，是藍色的。
蔚藍，像大海。
欒肅的則是深不見底的黑色，讓人恐懼的漆黑，總讓人誤以為他沒有正常人的情緒。
這分明是兩個人。